大臣們笑呵呵地拍了幾句馬屁,連帶著對宮中貴人們高聲贊頌,頌圣自然更不可免。皇帝看著范閑有些走神的臉,微微皺了皺眉。
大皇子在一旁看著這幕,開口說道:“郡主今天回京。”
皇帝喔了一聲,再看范閑的眼色就柔和了起來,笑了笑,卻沒有說什么,也沒有讓范閑提前回宮,只是馬上結束了御書房會議,反而將最想回府的范閑留了下來。
御書房內的寧神香緩緩飄著,顏色不及白煙如乳,香味清淡至極。
御書房內只剩下皇帝與范閑二人,范閑稍微有些不自在,因為不知道皇帝馬上會說些什么內容。
皇帝喝了一口燕窩,抬頭看了范閑一眼,示意他是不是還要來一口?范閑趕緊搖頭。
“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皇帝放下碗,緩緩說道:“不煩不憂,澹泊不失……這是兩年前你在京都做那個書局時,對眾人的解釋。”
范閑點點頭,澹泊書局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只是若若妹妹卻是深知己意,和旁人不同,說出“漂泊在澹州”的解釋,一念及此,他忽地有些想念那個黃毛丫頭,不知道她在北邊究竟過的可還快活。
“朕很喜歡你的這兩句話,讓你做這個澹泊公,是什么意思,你應該清楚。”皇帝靜靜看著自己最成才的私生子。
范閑低頭思忖少許后,認真說道:“要明志,少慮。”
“不錯。”皇帝平靜說道:“要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么,卻要少考慮自己能夠做些什么。”
純臣?孤臣?其實意思很簡單,做皇帝的臣子,不煩不憂,澹泊度日罷了。
范閑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臉上的笑容顯得極為誠懇與放松,開口說道:“知道了。”
君臣應對,說知道了這三個字的角色應該是皇帝,但范閑就這樣清清楚楚說了出來,卻也并不顯得如何異樣,皇帝也沒有什么不高興的神色,一旁服侍著的姚太監滿臉平靜,他在這兩年里已經見慣了陛下對范閑的與眾不同。
皇帝揮揮手,姚太監一佝身,退出御書房。
沉默片刻之后,皇帝冷冷說道:“至于今天御史入監察院一事,你以后會明白。朕知道你的心是好的,只是朝政之事,不以人心為轉移。”
范閑知道此時人少,不能撒潑撒嬌硬抗,只得沉默。
皇帝又緩緩說道:“還是那句話,朕知道你的心,所以昨天夜里的事情,朕很是歡喜……只是朕未曾想著你會如此用力,有些意外。”
范閑喉嚨里有些干澀,斟酌少許后,肅然應道:“大河還未決堤,我先把水引走,免得黎民受苦。”
皇帝看著范閑的臉,一言不發,許久之后,欣慰地點了點頭:“只是你想過沒有?水全部被你抽干了,可是日后又有活水入,誰知道日后那水會不會再次漫過江堤?所以朕以為,總是要看下去,看到山塌地陷,堤岸崩壞的那天,才知道那河中的水是會順伏著向下游去,還是會……無恥的沖破朕這道大堤……你這孩子,面上扮個兇惡模樣,心中卻總有柔軟處。”
皇帝的臉冷漠了下來,繼續說道:“朕這一生,所圖不過二事,天下,傳承,朕不將他們的心看的清清楚楚,如何能放手去打這天下?你不要再動了,陪著朕看一看。”
范閑沉默警悚,不敢回話,皇帝最先前的話語警告味道十足,澹泊公,永遠只能是個公爺,而要自己陪他看下去,又讓自己保持平靜,不再打擊二皇子與太子一系,這又算是許了自己這一生的榮華,無上的信任。
“另外,不要和小乙折騰了。”皇帝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小乙于國有功,乃軍中猛將,朕不愿意他折損在這些事情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