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微微一凜,心想自己和燕大都督結下不解之仇,這怎么緩和,再說燕小乙就算于國有功,可是畢竟與長公主交往太深,難道皇帝就根本一點不害怕?他此時終于確定,昨夜派洪公公前來破局的,不是太后,正是皇帝本人,所以愈發疑惑。
“武議上,如果大都督向我挑戰?”他看了皇帝一眼,擔憂問道,慶國尚武,今年武議再開,如果燕小乙殿上向范閑挑戰,皇帝總不可能當著百官之面說范閑乃是皇子,不得損傷這種話。
“燕小乙等不到武議便會離開。”皇帝說道。
范閑眉頭一皺,說道:“可是大都督將他兒子的死記在我的帳上……”
皇帝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說道:“是你殺的嗎?”
范閑誠懇回答道:“此事確實與臣無關,臣不敢陰殺大臣之子。”
皇帝大聲笑了起來:“好一個不敢陰殺,昨天夜里殺的那些算是……明殺?”
范閑臉色一紅,說道:“昨夜動的,都是些江湖人物,和朝廷無關。”
皇帝沉默了片刻后說道:“在元臺大營動手的,是東夷城的人,所以朕有些好奇,那邊會不會出什么問題,朕想看看,小乙是不是一個聰明人。”
范閑面色平靜,心里卻在叫苦,十三郎啊十三郎,你可算是把皇帝陛下也騙著了,皇帝陛下明顯因為這個錯誤的信息來源,而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偏生范閑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去提醒他。
“至于小乙的問題,朕還必須提醒你,軍隊……是不能大亂的。”皇帝的眼神變得幽深了起來,開口嘆息道:“西邊的胡酋們……又鬧起來了。”
……
……
西邊胡人鬧事?
范閑愕然抬頭,看著皇帝那張微有憂色的臉頰,一時間震驚的不知該說什么,二十年前皇帝帶兵西征,已然將西胡殺的民生凋零,加上前幾年大皇子領著大軍在西邊掃蕩,更是讓西胡好不容易凝結起來的一些生氣全數碎散。
胡人怎么又鬧起來了?而且就算鬧起來,以慶國的軍力之盛,將領之多,皇帝也不至于因為外患而擔心軍心不穩。
范閑自幼在慶國長大,當然知道慶國建國之初,很是被西胡欺凌了些歲月,胡人始終是慶國的大患,只是這二十年間,在慶國皇帝的強力鎮壓之下,才變得有些不屑入慶人談資。
皇帝看著范閑吃驚的表情,嘲弄地笑了笑,說道:“我大慶連年受災,旱洪相加,雪災又至,偏生西胡那邊這兩年風調雨順,草長馬肥……當然,若僅是如此,區區胡蠻,也不至于讓朕如此小心,只是……你可知道,我大慶雪災之前,北齊北邊的那些雪地蠻子們也遭受了數十年來最大的一次凍災?”
范閑皺著眉頭,忽然想到大半年前在杭州的湖邊,海棠朵朵曾經憂心忡忡向自己提過的那件事情,那些北蠻子們確實遭了雪災,牛羊馬匹凍死無數,只是……北蠻西胡相隔甚遠,這和慶國又有什么關系?
皇帝說道:“難怪北齊的皇家,敢把上杉虎留在上京城中,卻不擔心北蠻南下,原來有老天爺幫他們……那些北蠻子被凍的活不下去,又礙于上杉虎多年之威,不敢冒險南下,只好從祁連山處繞行,想謀個活路……胡人逐水草而居,那些北蠻經歷半年的大遷移,如今終于到了西胡境內,雖說二十萬部族里只活下來了四萬多人,但能在風雪之中,險途之上活下來的……都是精銳。”
范閑雙眼微瞇,眼前宛若浮現出無數部族驅趕著瘦弱的羊馬,卷著破爛的帳蓬,在風雪之中,沿著那高聳入云的祁連山脈,拼命尋找著西進的道路,一路上凍尸連連,禿鷲怪叫。
這是何等樣壯觀慘烈的景象,這是何等樣偉大的一次遷移。
“西胡怎能容忍有北方部族過來?”范閑擔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