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像有一方木魚兒被一根木棰輕輕擊打了下,發出了咯噔一聲。
因為舒蕪的悲郁發喊,太子登基的過程被強行打斷,所有的大臣們已經站地起來,身上黑色或白色的素服廣袖無力飄蕩,眾人目瞪口呆,張嘴無語,袖上波紋輕揚。
空曠的太極殿內,所有大臣鴉雀無聲,看著那幾名太監扶住了舒大學士的雙臂,同時余光瞥見太極殿外,影影綽綽地有很多人在行走——應該是宮中的侍衛,那些帶著短直刀的侍衛——所有的大臣們知道,今日弄個不好,只怕便是個血濺大殿的森嚴收場!
……
……
舒蕪苦笑了一聲,沒有做絲毫掙扎,任由身旁的太監縛住了自己的胳膊,該自己做的事情已經做了,如果此時殿中諸位大臣,懾于太后之威,太子之位,長公主之勢,依舊沉默不語,那么即便自己拿出來遺詔來又如何?
太后說遺詔是假的,誰又敢說遺詔是真的?
他搖了搖頭,用有些老花的眼睛看了太后一眼,靜靜地看了太后一眼,心里嘆息著,范閑為什么堅持不肯以遺詔聯絡諸臣?如果昨夜便在諸臣府中縱橫聯絡,有陛下遺詔護身,這些文臣們的膽子總會大些,何至于像今日這般,令自己陷入孤獨之中。
那封慶帝親筆書寫的遺詔,當然沒有被太后扔入黃銅盆中燒掉,燒掉的只是信封里的一張白紙,燒掉的只是舒大學士對太后最后殘存的那點期望。
太監們半攙半押地扶著舒蕪往殿外去,殿外一身殺氣的侍衛們正等著。
太子微微松了一口氣,這些性情倔耿的文臣,終究還是懾服于皇室之威,不敢太過放肆。太后的心里也稍覺平靜,希望趕緊把舒蕪這個不識時務的老頭兒拖下去,讓太子登基的儀式結束。
舒蕪被狼狽地拖走,一面被拖,這位老人一面在心里想著,自己的聲名在此,不見得會立死,但當太子真正地坐穩龍椅之后,迎接自己的會是一杯毒酒還是一方白綾?
便在此時,有很多人聽到了隱隱的一聲嘆息。
嘆息聲出自文官班列首位的那日,門下中書首席大學士,慶國新文運動的發端者,在朝中擁有極高清譽的……胡大學士。
胡大學士看著舒蕪,苦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出列,跪下,叩首,抬首,張嘴。
“臣請太子殿下收回旨意。”
群臣大嘩。
太后面色微變,藏于袖中的手微微發抖,她沒有料到,胡大學士居然會在此時站了出來,就算他與舒蕪私交再好,可當此國祚傳遞神圣時刻,這胡大學士……
胡大學士低著頭,頜下三寸清須無比寧靜,說道:“陛下既有遺詔,臣敢請太后旨意,當殿宣布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