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我師。
范閑、小皇帝推著四顧劍,安靜地離開了大青樹,沿著長長的直道,走入了東夷城內最繁華的街巷之中。先前一直在青樹下稍息的旅人們,早已經被驚的四散離去,慢慢將先前看到的那一幕,傳到了很多人的耳中。
此時,還沒有太多人發現這位坐在椅輪上的殘疾人究竟是誰,四顧劍是東夷城的神祗,自然沒有多少凡人見過。街上的行人,只是覺得這三個人的組合有些奇妙,兩個很清俊的年輕人,推著坐著輪椅上的殘疾人,看樣子不像是來進貨出貨的客商,也不像是慕名前來的旅游者。
范閑沒有理會周遭的眼光,只是安靜地推著輪椅,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四顧劍的肩上,腦后,細細回味著先前那一刻,大青樹下所感受到的宗師境界。
他是一個愛好學習的人,當年押送肖恩返回北齊,也不曾忘了在途中向肖恩請教朝政之事。雖然他與四顧劍之間難言恩仇,關系復雜無比,極為微妙,可是既然這位大宗師愿意向自己袒露這種境界,給他一個參詳的機會,他當然不會錯過。
哪怕四顧劍這個舉動的背后,隱藏著兇險的殺意,范閑依然不肯錯過,或許僅僅是這東夷城中的一天,他愿意把四顧劍當成自己真正的老師看待。
三人中,就只有北齊小皇帝的處境有些尷尬,她似乎是四顧劍的客人,但實際上只是范閑手中的人質,此刻又像是純粹的伴游,她無法體會四顧劍與范閑之間沉默地心意互通,只能有些無奈地旁觀無語。
離開大青樹之后,四顧劍便再也沒有提過那些玄妙的字句,范閑也不再向他認真請教,二人就像是忘了先前說過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安靜而自在地在東夷城里逛著,在周遭行人們的注視目光與竊竊私語聲中行走。
正如四顧劍所言,有很多事情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便不再去說。
走了一段時間,范閑或許是發現了小皇帝的不自在,微微笑著望了她一眼,輕聲說了幾句什么,小皇帝冷漠的臉上浮起一絲很牽強的笑容。
四顧劍帶著兩個晚輩,去了一些已經有些破舊的建筑,那里是很多年前葉家發跡的所在,如今卻早已轉了用途,住在里面的人們,肯定想不到當年的天下第一商,曾經在這些房間里生活過。
范閑知道四顧劍想告訴自己什么,想影響自己什么,卻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最后經達當年葉家的玻璃坊,他才輕聲開口問道:“您后來已經成為了東夷城的守護者,為什么葉輕眉……我的母親,會和五竹叔兩個人離開。”
范閑知道那段歷史,葉輕眉與五竹主仆二人離開東夷城后,沒有進入四周的諸侯小國,而是不知從何處探出了東夷城南、澹州城北,那片蠻荒原始森林,陡峭懸崖之間的一條道路,直接去了澹州。
那條道路似羊腸,似天階,極難行走,但終究是條道路,三年前的大東山之事,燕小乙便是借助這條道路,偷遁五千親兵圍住了大東山。事后,不論是慶國還是東夷,自然對這條密道投注了無窮的熱情與警惕,雙方在這條道路的兩頭布下了重兵。
范閑不關心這條道路,他只是關心當年葉輕眉為什么會離開東夷城。因為在澹州的海邊,葉輕眉遇見了皇帝陛下,父親大人,陳萍萍那老家伙,從此開始了南慶******的輝煌生涯。
“我那時候剛剛占取了城主府,劍廬剛剛開廬。”四顧劍坐在輪椅上,冷漠說著,但冷淡的話語里有些難以自抑的憤怒,“但你母親的離開,與我是否強大無關,僅僅與東夷城的強大與否有關……她的心很大,她要做的事情,必須依托一個更強大的勢力,才能在這個天下鋪展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