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去喝酒。”他盯著宮典,就像一個災民盯著一塊五花肉,“我把抱月樓封起來,喊六十個姑娘來陪你。”
“真真是瘋了。”宮典雙眼炯炯有神,反盯著他,一手搭上他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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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槐巷旁有一座府邸,這間寓院占地并不大,飛檐照壁也并不如何華美,地理位置也不是極好,與周遭的民宅相交,并沒有太大的差別。這間府邸是前朝一位老御史的府宅,這位老御史歸老返鄉后,寓院便空了下來,交由幾位老同僚代管著,想著將來子孫在京都謀前程時的方便,所以并沒有出賣的意思。
三年前,這間府邸終究還是賣了出去。從哪以后,安靜的新槐巷便熱鬧了起來,時不時有官員前來拜訪,逢年過節之時,更是門口人流如龍,熱鬧非凡。
隨著御史府新主人的步步晉升,相反來拜的官員卻是越來越少,因為這位新主人清廉的名聲漸漸傳開了,沒有人愿意來觸他的霉頭。
都察院左都御史,門下中書行走大學士,賀宗緯,便是這間御史府的新主人。
其實同僚們同有勸諫,便是皇帝陛下也曾經提過,官員們多居住在南城,賀宗緯還是住在新槐巷的老御史府里,多有不便,而且也和朝廷大員的身份體面不相配。
在朝事中和光同塵,深得官場三昧,頗得陛下欣賞,同僚敬佩的賀大學士,在這件事情上卻十分堅持,甚至拒絕了陛下賜宅子的旨意,依然帶著自家的三兩忠仆,一位寡居姨母,幾個遠房兄弟,住在這間老御史府中。
一住便是三年。
賀宗緯推開門,走到了老御史房有些荒破的庭院之中,看著滿園的胡亂春景,四處亂搭著的綠色枝葉,不禁自嘲地搖了搖頭。
之所以他一直住在這間老御史府中,因為他對這里有感情,而且這座府邸對他的人生而言,代表了許多極其重要的意義。賀宗緯第一次真正地踏上慶國的舞臺,正是慶歷五年前相爺林若甫辭官一事。
賀宗緯“偶遇”相府謀士吳伯安之妻,打抱不平,往都察院告御狀,又“偶遇”相府殺手,再“偶遇”二皇子及世子李弘成,一番機緣巧合之下,恰好順了慶國王朝當時的大勢所趨,竟是生生地扳倒了宰相林若甫。
因守孝而錯過了春闈的賀宗緯,其時還是一介白丁,在眾人眼中以匹夫之力,而扳倒了一代奸相,他的名聲在那一刻便響亮了起來。在讀書人的心中,沒有人再僅僅把他當成與侯季常齊名的京都才子,而是將他看成了胸有大志,性情堅毅的了不起人物。
也正是借著林相垮臺的事件,賀宗緯第一次得見圣顏,從那一天起,他便被陛下的氣度心術深深折服。而也就是那一天,皇帝陛下也看中了這位年輕的讀書人,一道圣旨,令他入了都察院,成了一位御史。
過后幾年,賀宗緯在各方勢力之間周旋著,最終成功上位,成為了慶國歷史上最年輕的門下中書大學士,風頭之盛,一時無二。當然,那是因為所有人都不會拿那個人來與他進行比較,即便他是賀大學士,可在慶國萬千人心中,那個人永遠是獨一個,高高在上的一個。
而那個人在賀宗緯的心中,則是一片陰影,這片陰影飄蕩在他的頭頂,遮住了他人生里的無限清光,只留下一片陰寒——那片陰影就是范閑。
當賀宗緯因為林相一事,而獲得了士子們的交口稱贊時,范閑已經揭破了春闈弊案,讓朝廷十五位官員,包括禮部尚書在內,都成了死人,更何況還有殿前那一夜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