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皇帝陛下不這樣認為,他從來不放過任何一個最細微的蹊蹺處,所以才能成就最宏大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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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走出黑夜中的皇宮,對于四周謙卑行禮的太監宮女們視而不見,拂袖而走,面色陰沉。
關于對待下人的態度,范閑絕對是慶國的一大異類。且不提范府里的下人丫環仆婦,便是對宮里的太監宮女,他向來也是言語溫柔,不止是出手大方,便是在態度上也是極為不一樣,似乎他從來不認為這些畸余之人,有何值得厭惡之處。
也正是因此,整個皇宮里的人們,對這位小公爺都有一股發自內心的敬愛情緒,便是三年前死在監察院六處弩箭之下的那位侯公公,他雖然是長公主暗中安植的人,但實際上在平日里,對范閑也是贊不絕口。
今日范閑異樣的表現,落在了很多人的眼中,這副作派與他以往的作派大不相同,這些太監宮女們都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紛紛猜測,大約是小公爺又在御書房里和陛下吵架了。
走出了黑暗而又幽長的宮門長洞,范閑站到了皇城之前的廣場上,他沒有回頭去看宮門,卻是展開雙臂,大聲地叫了一聲,似乎要把胸中的郁悶都隨著這聲喊發泄出去。
聲音回蕩在寂清空曠的廣場上,在皇城的朱墻上一撞,又轉了回來,裊裊然許久沒有止歇。
宮門內的侍衛,宮門外的禁軍,正準備落鑰的太監,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如果是一般的人在宮門這般亂叫,只怕禁軍早就趕上前去,把他痛打一頓,然后押入天牢之中,以驚擾宮禁的罪名,等著秋天砍頭。但范閑這樣胡叫了一通,卻沒有人敢動彈,甚至連言語上的提醒都沒有。
就算這個人發瘋了,但如果他是范閑,那大家也只美化為詩人的癡狂,視而不見。
今日在宮門處當值的是禁軍大統領宮典,范閑入京后見的第一位大員便是此人,二人倒也算的上熟悉。宮典聽著這聲喊,從值房里跑了出來,急忙過去,將他拖了回來,說道:“發什么瘋呢?”
范閑理了理手臂上的袖子,冷笑說道:“還真是要發瘋了。”
話雖如此說著,但他的臉色卻已經平靜了許多。先前確實是有些悶氣需要抒發,因為在這個世間打熬到現在,在所有人面前,范閑都不再需要掩飾什么,逆著自己的性子做什么,但除了皇帝老子……在皇帝老子面前演戲,壓力確實大,而且情緒十分復雜。
看到皇帝那張清瘦微疲的臉龐,不知怎的,范閑便想到小樓里的那張畫像,想到了很多年前的那個故事,一片血火就在范閑的眼里充蘊起來,他有些難以承擔這種交雜在一起的撕裂感。
可即便是在宮門前的這聲喊,范閑其實也是在演戲,他知道這聲喊用不了多長時間,便會被人報到御書房的皇帝耳中。
他要演一個真人,一個有些憤滿,有些委屈的私生子模樣。
很辛苦,他不想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