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區別嗎?”
“確實沒有什么區別,對于你來說,對于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虎衛來說,皇帝陛下從來沒有把你們當成人看,你們不把他當君主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范閑微微垂下眼簾,輕聲說道:“但問題在于,你就當著本官的面前這樣說,難道不怕本官真的殺了你?你應該很清楚皇帝陛下與我之間的關系。”
黑衣刀客平靜說道:“我更清楚你和尚書大人之間的關系。”
“很矛盾啊。”范閑笑著嘆了口氣,說道:“你們是一批很有力量的刀客,但你們又是一群很危險的人物,連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你們,所以我認為,你最好還是留在父親的身邊,包括你身旁的那些黑暗虎衛,都一樣,不要試圖參合到我的事情當中來。”
黑衣刀客的眸子里閃過了一絲淡淡的失望之色。
“父親才能控制住你們,而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我不可能用你們。”范閑漸漸斂去笑容,平靜說道:“我有我自己的力量,你們的任何只有一點,務必保證父親的安全,你只要做到了這點,讓我沒有后顧之憂,我或許能達成你和你兄弟們的目標。”
黑衣刀客沉默了下來。
沉默維持了許久,范閑喝了一口身旁的冷茶,下意識里縮起了兩只腿,抱膝坐在了椅子上,這個姿式并不怎么漂亮,但卻讓他有些安全感。
便是這一剎那,他想起了二皇子。看著身前的黑衣刀客,他又想起了高達,想起了因為皇帝陛下的謀斷而流血犧牲的無辜人們,他甚至想起了陳萍萍,想起了曾在京都皇宮門前割了秦恒咽喉的荊戈。
有些日子沒有看見荊戈了。范閑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亮光,想到陳萍萍暗底里做了這么多事,從死亡的邊緣拉過來了很多人,而父親其實這些年暗底下也做著差不多的事情。
這兩位當年的老戰友并沒有怎么通過氣,但所選擇的方式都是極為一樣,大概他們都清楚,只有真正感受過生死的人們,才有勇氣站在這個世界上,反抗一切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壓力。只有渡過了生死大劫的人們,才能在皇權的光輝照耀下,依然勇敢甚至驕傲狂戾地挺直身子站立。
這大概就是四顧劍所說的心志問題,與本身的修為地境界高低無關,只有這種人,才能夠去做真正的大事,比如面前的黑衣刀客,比如戴著銀色面具的荊戈。
“你回去說,銀子的問題我會盡快解決,但是要從錢莊里的紙,變成魚腸需要的養分,這件事情本身就極為困難。”范閑看著黑衣刀客,極為謹慎說道:“我擔心自己的身邊有宮里的眼線,所以這次來渭州,才會覓關嫵媚當影子,如果內廷或者是刑部、都察院查覺到什么,也只有會猜疑到這一層,所以你也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盯上了。”
“問題是少爺你來見關嫵媚,為的也是替魚腸籌銀。”黑衣刀客難得地皺起了眉頭,“如果對方從這邊查下去怎么辦?”
“我和你,就像是懸崖的那岸,永遠單線聯系,就算有人要查,頂多也是查到我,再也查不下去,至于銀錢的流動走向,前一部分在帳上的過程,自然有父親留在江南的戶部老官處理,至于后一部分的轉換……”范閑微微低頭,似乎也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困難,緩緩說道:“我能處理一部分,然后就看東夷城那邊怎么樣,如果能有外洋入貨,應該能把速度加快許多。”
“那我便走了。”黑衣刀客雖然感覺范閑應該說的話沒有說完,但也知道自己必須走了,拱手一禮說道:“只是這三年里,我一直有件很好奇的事情。”
范閑抬起眼看著他,笑著說道:“什么事兒?”
“為什么要叫魚腸?”
沉默很久之后,范閑說道:“魚腸是一把劍,是一個叫做專諸的人用的劍,是一把藏在魚腹之中的劍,這把劍可能永遠藏在魚腹之中,永遠不會見到天日,但是一旦破腹而出,就一定會刺進某個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