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有些聽不明白這句話。
范建看著他,眼神愈來愈溫柔,嘆息說道:“安之,你真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我本以為,你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生母,而自幼卻是在陛下的呵護下長大,陛下待你極好……依理論,你應該對小葉子沒有什么太深厚的感情,而在陛下待你的情義之下,縱使你知道了當年的慘事,也只怕興不起為了生母,而向陛下復仇的念頭。”
范建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有時候真的看不明白你。”
是的,范閑這一生沒有見過葉輕眉,沒有在她的呵護下健康的成長,皇帝陛下對他不錯……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范閑自嘲地輕聲說道:“當然您也知道,我不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下決斷。”
是因為這個世界上葉輕眉的氣息,讓范閑感到那樣熟悉,那樣親近,那樣可親。或許與母子之情無關,只是兩個相通的靈魂,在這個空曠而熱鬧的異世中,忽然間靠近了,貼近了。
對于范閑來說,葉輕眉是一個前行者,一個曾經來過,然后離開的……另一個自己。
“不公平。”
范閑看著父親,不知為何,心中酸痛起來,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語氣輕聲說道:“如果就這樣算了,對她太不公平。”
范尚書沉默很久,開口道:“確實不公平。”
……
……
或許正是因為不公平這三個字,那個監察院里的老跛子隱忍了二十年,籌劃了二十年,極其小心而又奇妙地依循著天下與朝堂間的大勢,花了無數的精神,將皇帝陛下所有的人,都一個一個地趕到了陛下的對立面。
正所謂天下有狗,萍萍逐之。老跛子在最后終于成功了,整個慶歷七年發生的事情,都是他心中盤算已久,等待已久的那個爆發點。當時的情勢下,慶國皇帝陛下面臨著他這一生中最大的危險,大東山上風起云集。
然而皇帝終究活著從大東山上回來了,陳萍萍想尋的公道二字,也成了鏡中花,水中影,他再也尋找不到第二次機會。
“我要先把陳萍萍安排好。”范閑已經從先前的情緒中擺脫了出來,看著父親輕聲說道:“當年的老戰友們,死的死,叛的叛,掙扎的還在掙扎,院長和您不同,他一直不甘心,所以這兩年多的時間一直硬熬在京都里。”
“如今你已經接了院長一職,看來陛下還是想給我們這些老家伙一條活路走。”范建溫和笑道:“只要不出什么變故,陛下應該會放那條老狗出京,你不要擔心。”
范閑的心中涌起淡淡憂慮,卻不知道這份憂慮從何而來,只是覺得事情應該不會這樣順利。在他原來的計劃中,待陳萍萍和父親都遠離京都,他一人在京都與皇帝陛下周旋,用東夷城的事情,拖住陛下的腳步兩年,聽其言,觀其行,也不失為一個穩妥之舉。
看著范閑眉間的憂慮,范尚書皺眉問道:“京都里又有什么新的動靜?”
“還是和過往一年那般,都察院制衡監察院,賀宗緯如今風光的厲害。”范閑搖了搖頭,說道:“最近京里除了孫敬修那邊,沒有出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