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說話的聲音極低,又孤伶伶地站在黑棺之前,不虞有旁人可以聽到。范閑明白他的這句話就是在看自己,究竟是愿意與東夷城的力量合作甚至結盟,還是回歸到一位慶國的純臣身份。
四顧劍死后突然冒出來的這手,確實打亂了范閑的計劃,他必須擔心京都方面的反應,陛下的反應。不過這一招雖然有些誅心,然而卻不是范閑不能接受,至少比他曾經無比擔心害怕的那個局面要好很多。
他一直害怕四顧劍在死后,會忽然遺命影子接任劍廬的主人。
那樣一來,四顧劍便等于是逼迫范閑一系的力量,直接與皇帝陛下翻臉。
而眼下這一幕,雖然也讓范閑和皇帝之間可能會出現一些縫隙,但四顧劍還是比較仁慈地多給了范閑一些時間去做準備。
想到這位瘦弱的大宗師在臨死前布下這么多暗手,范閑不禁嘆了口氣,又想到苦荷死前在西涼和京都布下的暗手,這才知道,宗師之境界,不僅在于武道修為,而在于人心世事,無一不是妙心玄念。
范閑低頭沉默片刻,又看了下方的禮部侍郎一眼,微微點了點頭,然后輕輕握住了云之瀾的手。
云之瀾微微皺眉。
“笑一下,既然是演戲,就要演的漂亮一些,我們以后就是伙伴了,就像我大慶朝廷與你們東夷城一樣。”
范閑沒有看他,而是微笑著將云之瀾的手舉了起來。
第二代劍廬主人與不知道第幾代東夷城主的手緊緊地相握,在四顧劍的黑棺之前,在無數觀眾的眼前。
……
……
開廬儀式并不繁復,然而卻自有一種神圣感覺在。范閑自己沒有神圣地對劍的信仰,但是當他輕輕地推開草廬緊閉的門后,他發現劍廬弟子們對自己的態度隱隱發生著轉變,那種恭謹與合作,開始有了些發自內心的意思,即便是王十三郎也不例外。
一應事畢,范閑回到了南慶使團,與禮部侍郎進入了一間安靜的房間。這一次只是開廬儀式以及第二次談判,雖然談判進行的極為順利,但終究還是最后的合并關口,所以慶國方面派來的官員最高級別的除了范閑,就是這位侍郎。
如果真是要宣告天下,東夷城歸于南慶,只怕不止禮部尚書,或許連皇帝陛下都很有興趣親自前來,接受地圖,享受曾是異國子民的萬千東夷百姓跪拜。
禮部侍郎看著小范大人沉思無語,半晌后和聲說道:“小公爺,不要太過煩心,東夷城方面想的是什么,我們心知肚明,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話雖是如此說,但總有些不妥當。”范閑嘆了口氣,溫和說道:“還得麻煩大人趕緊寫個折子,送回京都,必要讓陛下第一時間知曉此事。”
他忍不住煩惱說道:“今天若不是忽然被逼住了,依理論,怎么也要有旨意才敢接手。”
“東夷城的人還是有些心不甘。”侍郎搖頭說道:“不過陛下圣明,定能一眼看出這些人的挑拔。”
范閑笑了笑,知道這位侍郎大人看出自己的煩憂,只是對方卻并不知道自己的內心想法。他當然不會說破,皺眉說道:“看樣子,我還得回京一次。”
“眼下談判雖然順利,但東夷城方面的抵觸情緒依然很強。”禮部侍郎眼珠一轉,說道:“若無小公爺坐鎮,只怕事情有變。來之前陛下嚴旨,必須一鼓作氣,將此事做成,我看公爺還是繼續在此坐鎮,這些具體事由,就由下官回京向朝廷稟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