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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場小木臺上的那一聲悲鳴,穿透了秋風秋雨,傳遍了皇宮上下每一處角落,刺進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不知道令多少人的心中頓生慟意,心生寒意。
然而這一聲落在某些人的耳朵中,卻生起了濃烈的懼意,除此之外更是一個明確的信號。
陳老院長終于死了。
不知道有沒有人會因為這個事實而在暗自歡欣鼓舞,或是松一大口氣,然而風雨中的官員們沒有一個人在臉上流露出來任何情緒,悲戚或許有在某些眸子里一閃而過,而更多的是保持著肅然與微微緊張,還心底那一抹淡淡的惘然之意。
大慶王朝的頂梁柱之一就這樣生生折斷了,那些被黑暗監察院壓的數十載都有些緩不過氣,在朝堂爭執中勢若水火的文官們,忽然覺得心里一片寒冷。監察院的老祖宗就這樣死了?他們似乎一時間還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因為在他們的眼里,這位渾身上下布滿了黑霧的恐怖人物,似乎永遠也不可能死。
無數的人因為陳萍萍的死亡而想到了無數的畫面,關于慶國這幾十年風雨中的畫面,沒有人敢否認陳萍萍此人為慶國江山所建立的功業,這幅歷史長卷中,那些用來點晴的濃黑墨團,便是此人以及此人所打造的監察院,無此墨團,此幅長卷何來精神?
當范閑的那聲哭穿透風雨,抵達高高在上的皇宮城頭時,沒有人注意到,那位一身龍袍,皇氣逼人的慶國皇帝陛下有一個極其細微的動作,他整個人的身體往前微微欠了一下,大約只不過是兩根手指頭的距離,片刻后,皇帝陛下強悍地重新挺直了腰身,將自己無情的面容與雨中血腥味道十足法場的距離,又保持到了最初的距離。
也肯定沒有人察覺到皇帝陛下那雙藏在龍袍袖中的手緩緩地握緊了。
在這一刻,看著跟隨了自己數十年老伙伴,老仆人死去,那個看著自己從一個不起眼的世子,成為全天下最光彩奪目的強者的老家伙,就這樣毅然決然地死了,皇帝的心中做何想法?有何感觸?是一種發自最深處的空虛,還是一種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
皇宮城頭下的言冰云深深地低下了頭,比身旁所有官員都壓的更低,他的身體朝著法場的方向,透過雨簾,還能看到小范大人抱著老院長尸身漠然木然的模樣,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想到了不知是在多久以前,在監察院那座方正建筑里,老院長曾經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總有一天,我是要死的,范閑是會發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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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冰云霍然抬起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抹去了臉上的雨水,繼續暗中向著各方發布著命令,那些隱在觀刑人群里的密探,隨時可能出手,將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瘋狂壓縮在一個最小的范圍內。當然,言冰云更希望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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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了,凌遲之刑雖然沒有完整地完成,劊子手被范閑含怨削成了兩半,自然也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秋雨依然那般凄迷地降落著,皇宮前的廣場上卻沒有人離開,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緊接著可能會發生什么事情。
那些圍住法場的苦修士緩緩地向著小木臺逼近,他們頭頂的笠帽遮住了自天而降的雨水,也掩蓋了他們臉上本來的表情。范閑似乎像是感應不到臺下的危險,只是有些無知無覺地木然箕坐于木臺之上,他依然抱著陳萍萍的尸身,沒有放下。
淚水已經和雨水混在了一處,漸漸地止了,范閑忽然站起身來,只是身形有些搖晃,看來這數日數夜的千里奔馳,已經讓他消耗到了極點,而今日這直刺本心的憤怒與悲傷,更是讓他的心神有些衰竭之兆。
然而木臺上雨中的那個身影晃了一晃,卻讓木臺四周的那些人們心頭大驚,下意識里往后退了半個身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