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么你們不死?”
“因為陛下還需要我們。”
“聽上去,你們很像我家樓子里的姑娘。”
……
……
雨中慶廟里的氣氛很奇妙,范閑一直平靜而連續地問著問題,而這些坐于四周圍住他的苦修士們卻是分別回答著問題,回答的木然沉穩,秩序井然,依次開口,場間十六人,有若一人回答。
范閑的心漸漸沉了下來,看來這些古怪的苦修士們長年苦修,心意相通之術已經到了某種強悍的境界,而更令他寒冷的,是關于神廟使者的那些信息。
神廟使者最近一次來到人間,自然是慶歷五年的那一次,這位使者從南方登岸,一路如野獸一般漠然習得人類社會的風俗習慣。在這種習慣的過程里,慶國南方的州郡,有很多人都死在了這位使者的手上,或許只是習慣性的淡漠生命,或許是這位使者要遮掩自己的存在的消息,總而言之,當時的刑部十三衙門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也沒有能夠摸到了名神秘使者的衣衫一角。
慶國朝廷當時只將此人看做一名武藝絕頂的兇徒,而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所以才有了后來刑部向監察院求援,言冰云慎重其事,向范閑借虎衛。
然而監察院還沒有來得及出手,這名神廟使者便已經來到了京都,來到了范府旁邊的巷子里,被五竹攔截在了一家面攤旁。
一場布衣宗師戰后,神廟使者身死,五竹重傷,自此失蹤,于大東山上養傷數載。而這名神廟使者的遺骸,被焚燒于……慶廟。
范閑的目光透過雨簾,向著慶廟后方的那塊荒坪望去,目光微寒,想著那日陛下與大祭祀看著火堆里神廟使者的場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言語。
慶廟大祭祀往年一直在慶國南方沼澤蠻荒之地傳道,卻恰巧于神廟使者入京前不久歸京,然后便在這名使者融于大火之后不久,便因為重病纏身而亡。
這是巧合嗎?當然不是,至少范閑不信。五竹叔受傷的事情,神廟使者降世,都是他后來才知道的,用了許久的時間,也只隱約查到了這里,但至少證明了,皇帝陛下肯定是通過慶廟的大祭祀,與那位來自神廟的使者,達成了某種協議。
慶歷五年時,皇帝陛下希望用自己的私生子為餌,引誘這名神廟使者和五竹叔同歸于盡,只是他并沒有達成目標,為了掩埋此事,為了不讓范閑知道此事,大祭祀……必須死了。
范閑收回了目光,看著面前的苦修士們,很自然地想到了所謂天啟,所謂神廟使者所傳達的意志,那一位使者想必便是二十二年前,來到慶國的那一位。
如今看來,那位使者不僅僅是將五竹叔調離了京都,而且還代表那個虛無縹渺的神廟,與皇帝達成了某種合作。
皇帝與神廟的合作?范閑的眉頭皺了起來,第一次的合作殺死了葉輕眉,第二次的合作險些殺死了五竹叔……所有的事情其實已經非常清楚了,唯一不清楚地,只是那個名義上不干涉世事的神廟,為什么會在人間做出這樣的選擇。
此時在慶廟里圍困范閑的苦修士年紀都已經有些蒼老了,二十幾年前,他們便已經獲知了神廟的意志,在狂喜之余,極為忠誠地投入了為慶帝功業服務的隊伍之中,這二十幾年里,他們行走于民間,傳播著……應該是向善……的教化,一簞食,一瓢飲,過著辛苦卻又安樂的日子,同時……想必也在替皇帝當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