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圣人,只不過人生到了某種階段,當權力欲這種最高級的**都已經得到了滿足之后,我便會比較偏重精神方面的考慮……而且我不喜歡被人看成一個冷血無情,只知道利用將士們鮮血的敗類。”
“終究你還是一個虛偽而自私的人。”海棠看著他說道,然后將懷中那柄小刀放到了他的面前。
范閑面無表情應道:“若這算虛偽與自私,我想全天下的百姓都會很感謝我的虛榮民……我知道你們家皇帝陛下是個女兒身,就算是我要挾你吧。”
海棠身子微微一震,看著他許久沒有說話。
范閑也保著沉默,整間書房都沉浸在一種壓抑的氣氛之中,許久之后,他有些難過地開口問道:“其實有很多時候,我是需要有人幫助給些意見的,原來是言冰云和王啟年充當這種角色,如今言冰云做他的純臣去了,老王頭被我安排走了,都沒處去問去……我又不是神仙,面對著他,根本沒有一絲信心,又無人幫助自己,著實有些無奈。”
“這是在我面前扮可憐?”海棠反諷出口,卻是微微一怔,嘆了口氣后說道:“你想問些什么呢?”
范閑輕輕地拍拍雙手,很認真地請海棠在書桌一旁坐下,然后喝了口冷茶潤了潤嗓子,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正色說道:“我親妹妹在皇宮里,我一家大小在京都里,那些依附于我,信仰于我的忠誠下屬們在這個國家的陰影里,我有力量卻難以動搖這個朝廷的基石,我也不想動搖這個基石,從而讓上面的苔蘚螞蟻曬太陽的兔子全部摔死,而我的對手卻擁有強大的力量,冷漠的理性,超凡的謀劃能力,他擁有這片土地上絕大多數人的效忠……最關鍵的是,雖然從初秋那場雨后,宮里傳出來的些微消息里知道,他漸漸從神壇上走了下來,逐漸開始變得像個凡人,留下了些許情緒上的空門,可是我依然相信,他的血足夠冷,他的心足夠強,一旦我真的出手了,我想保護的這些人,也就真的……不復存在了。”
“我以前很怕死,現如今卻不怎么怕死。”范閑說了一長段話后繼續認真地做著總結,“可是我卻很怕自己愛的人,自己保護的人死,這個問題,你能不能幫我解決?”
海棠并沒有沉默太久,很直接地說道:“不能。”
范閑攤開了雙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看看,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沒有人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你說他走下神壇是什么意思?”海棠明顯對這件事情很感興趣,她不知道范閑對慶帝這個判斷從何而來。
范閑將右手輕輕地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上,似笑非笑說道:“畢竟父子連心,有些小地方的改變,你們察覺不到,但我能察覺到……他讓我留在府里做這些手腳,然后一件一件地擊碎給我看,雖然展現了一位君王的強大,但你不覺得,其實這樣很麻煩?他有太多的方法可以讓這一切都消彌于無形,然而他沒有這樣做,他……是在和我賭氣,和陳萍萍賭氣,和我的母親賭氣。”
“一個本來無經無脈,無情無義之人,如今卻學會了賭氣,你不覺得他已經越來越像正常人了?”范閑搖頭苦澀笑道:“想必這也是老跛子赴死所想造成的后果吧。”
“可你依然沒有辦法改變這個趨勢。”海棠坐在椅子上,微微低著頭,“你這幾個月里一直枯坐京都,卻把亂因扔到了天下各方,你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她抬起頭來用明亮的眼眸盯著范閑那雙滿是血絲的雙眼,沉重說道:“想必這也是陳萍萍復仇的布置,先整的天下飄搖,趁亂逼宮,然后再雷霆一擊……只是你如今并沒有如他設想的那般獲得慶帝的信任,這是你那點可憐的虛榮心在作祟,同時你也沒有辦法真的對這天下動狠手,這是你那點可憐的虛偽在做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