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萬山眉頭一皺:“夫人,你在懷疑什么?天子通文武,明事理,乃大虞立國來少有的明君,并非不辨是非之人,一定會理解我的苦衷。他近年作為,只不過是太寵信燕天師,一心想煉出天丹,才施行了一些嚴律苛政。我看,這些年過去,也沒煉出什么天丹來,天子過不多久即會曉得燕天師實乃奸邪,屆時大虞也可重回正軌。”
戴夫人將先前包扎戴萬山傷口的布條放進水盆里,一盆清水瞬間被染紅。又輕嘆一聲,說:“誒,山哥,你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才一直吃虧受傷。當初這天威將軍,你便不該來當,解甲歸田,找個深山隱居,我們早就享盡清福了。月兒也不會遭難,你也不會面臨這般困境。”
“當時不是盡想著,一身武藝無處安放,實在可惜么?”戴萬山摸了一下夫人的臉頰,發現夫人皺紋比從前多了不少,鬢角也有白發了,想起她原本只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姐,現在卻總為府上大小事情操勞,禁不住心起憐惜,道,“等我從天京回來,便辭去這天威將軍的職務,不管什么廟堂,不管什么江湖,帶你和月兒去找個僻靜清幽的地方,在那打漁種菜,養豬喂狗,就不會再被外物所擾了。”
戴夫人知道再勸戴萬山也沒用了,只好點點頭。
與此同時,戴月兒回到了自己房間,卻見在仆人婢女連夜的布置下,一切整飭如新,看不到一點昨日痕跡。望到墻上,目光忽然定格。粉刷過的墻十分白,所以上面掛的那身簡陋斗笠蓑衣顯得格外突兀。
戴月兒睹物思人,心想:他這會兒在什么地方?該不會已經死了罷。我還不知道那座房子里住過誰,那座墳里埋的誰呢。他又和爹爹有什么仇?和宋前輩,云家主,王掌門他們又有什么仇?真想知道啊。
窗子忽被吹開,初秋的風有些涼。
城內一處久無人居的小宅里,白煙裊裊飄起。
洪辰一邊摳著臉上殘余的樹膠,一邊說:“你在這里生火,周遭的人家看見了,肯定生疑。一會兒告了官,咱們又該跑路換地方咯。”
季茶將兩根玉米穿在木棍上,放在火上開始烤,漫不經心地說:“換地方就換地方,這天威城因為大煉天丹,許多人被征作勞工,吃住都在礦上,甚至一家人都搬了過去,城里沒人住的宅子多的是。咱哪里去不得?”
“你今天弄傷了那位戴將軍,改天咱給他送兩只母雞補身養傷罷。”洪辰把臉上的樹膠摳完,又開始摳脖子上的樹膠,“賣這幾根玉米的奶奶可說他是個大好人呢。還有那天我們在另一家宅子里睡覺,結果主人一家連夜回來,也正是他從礦上放回家的。記得進城時見的囚車么?那天我看見囚車里沒人了,聽旁人說,里面的人只不過私賣煤炭就被判了殺頭大罪,是戴將軍偷偷把人給放啦。”
“本來我送他十只老母雞也無所謂,可他竟敢說我不男不女不陰不陽,實在可惡。”季茶恨恨地說,“他也是活該。我這鐵爪可是用數十把神兵里冶煉出的‘天鐵’鑄造成的,如今已是天下至鋒至利之物,他竟敢用手臂直接擋,這跟自己往刀刃上撞也沒什么區別,賴不著我。”
洪辰知季茶還在氣頭上,便不再提此事,轉而說:“你今天說的麻花,好吃么?”
季茶說:“當然好吃。做麻花的人,先發出上好的面,再揉成團,切成塊,搟成條。取三條纏繞擰借在一起,放進油里炸宿。爽脆可口,口齒留香,比那幾日吃的馓子還妙了好幾倍。做麻花的,往往還會撒上芝麻,砂糖,或者夾進核桃,栗子,瓜子,花生等物,更是多添幾種風味。”
洪辰聽著,想象出麻花的好吃,嘴里不覺流出口水。季茶來了興致,還講起了許多其他吃食。兩個人一個說得高興,一個聽得出神,竟沒聽到門外有一陣緩慢的腳步聲,直到院門被一道身影“砰”一下撞開,才嚇了一跳,連烤著的玉米都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