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小路,孤零零的兩匹馬,沒有挑擔子的仆役,也沒有護送的鏢師,就任飛和徐百九兩個,一人騎著一匹馬,慢悠悠的趕赴鵝城上任。
那縣太爺去省城幫他買官的時候,十里八鄉就剩下鵝城一處險惡之地沒賣了。聽說有個叫馬邦德的家伙,一下子就買了四個縣的縣長,要不是他手快,最后這個鵝城的也沒了。
當然這話也只能聽一聽響,誰不知道鵝城兩年里死了五個縣長,除了不識數的愣頭青,哪會有人到黃四郎的眼皮底下發財,那家伙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靠著劉都統的軍威,還沒人敢來硬的。
鵝城黃四郎乃是南國一霸,手段老辣陰狠,但祖上五代基業加上倒賣人口煙土的錢,聽說都足夠武裝一個混成旅的了。
任飛這次要在他的虎口里拔牙,帶上徐百九不但可以解決劉金喜的麻煩,還能多出一個不錯的幫手。這小子不但腦子很聰明,武功也不錯,最關鍵的他有原則有底線,不會被黃四郎收買,與他同流合污。
徐百九一路上都沒說過話,一直低著頭在那不知想些什么。
任飛從馬袋里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里面是只香噴噴的燒鵝,放在袋子里保溫隔了一上午還有些熱氣,扯下一條鵝腿,剩下的扔到徐百九懷里。
“吃吧,既然已經和我出來了,那就別悶著了。什么樣的世道就要當什么樣的人,不要鉆牛角尖。”
徐百九也不客氣,扯下鵝腿大口吃起來。
“你這句話,我班頭也曾說過。但我卻覺得,不管到任何時候,法就是法,不會因為啥子世道改變。像你這樣的人,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啥來路,但肯定攤著人命官司,早晚有一天我要抓你伏法。”
任飛點點頭,笑道:“我等著那一天,我相信你能干得出來。其實我之前也調查過你,聽說你因為賣假藥的事情,把自己老丈人都逼死了?我很奇怪,當他跪下來求你的時候,你是什么心情?”
岳父的死是徐百九心里最大的疙瘩,他原本信誓旦旦的樣子突然變得低沉:
“我曾也以為法不該凌駕于人情,但后來發生了一件事,我就改變了這樣的看法。我年輕時抓了一個少年,他偷了養父養母的錢,但你卻放了他。哪個曉得他在飯菜里下了毒,他義父義母七竅流血死在了當場。所以當我岳父求我的時候,我沒有答應,其實假藥沒吃死人,判不了多久,但他卻上吊死嘍。”
任飛道:“法的確不該凌駕于人情,這點你沒有做錯。但你卻陷入了另一個執念,法不是萬能的,那些法條已經成了你的束縛,讓你看不清對錯了。”
徐百九有些不明白:“你說啥子?我走得正,坐得直,有什么分不清的?”
任飛搖頭笑道:
“有句話叫助紂為虐,倘若你那縣長就是大禍害,你的法貫徹的在堅決,也不過是他手上斂財的一把刀罷了。倘若你真的主持正義,不被法律束縛,就不該和我來上任,管你們那狗日縣長什么屁話!”
徐百九道:“你是說我現在該在這里把你拿下,就地審問?”
“哈哈哈哈!徐百九,我不妨直接告訴你,我從二十歲殺了第一個人之后,在我手下的亡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只要你有這個能耐,隨時可以抓我啊!”
任飛笑的前仰后合,又道:“康城富饒,那小子也做不了多大的惡,你恐怕感念不深。等你和我到了鵝城,你就知道官員士紳了。
但我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殺人自然該死。若殺了自己親生兒子,更是于法于情接不相容。可若天降災禍,百姓易子相食,你身為執法者,是抓還是不抓,如何定罪?是百姓的罪過,還是法律的罪過,亦或是老天的罪過?”
徐百九原本不屑一顧的表情突然僵住了,這個問題他倒是從來沒有想過,倘若世道真到了那個樣子,法還有遵守的必要嗎?可法要真有可以不遵守的時候,他岳丈苦苦求饒之時,就一定要遵守嗎?
徐百九陷入無盡的糾結。
“哈哈哈!這位縣長說的好啊!法就是個屁,哪比得上真金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