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是長發無須的中年,他追隨岳將軍的時間最長,是軍中副將,也是這個敢死小隊的隊長;在他身邊,有個年輕的小兵正在深夜的冷風中微微發抖。
老兵從懷里掏出壺溫酒,自己喝了口,遞給年輕人:“來,喝兩口,暖暖身子。”
“謝,謝謝隊長!”小年輕喝了一口就愣住了:“是酒?”
“這可是老子瞞著岳將軍從建康偷買的,藏了好些日子了,可是好東西啊!便宜你小子了!”老兵瞧著這新兵蛋子笑道:“怎么?怕了?”
小年輕珊珊笑道:“是有點兒?隊長,您不怕嗎?”
“怕!誰不怕!咱們這些當兵的,都提著腦袋過日子,說不準哪天就沒了,要說不怕那是騙人的。”老兵道:“可怕有什么用?老子活的夠長了,身邊的老兄弟死了一批又一批,早就不想活了,現在啊,就想著能在活著的時候多殺幾個金兵,才有臉在下面的時候和那些老家伙吹噓。”
小年輕沉默沒答話。
“可你不一樣,你還年輕,還沒娶老婆呢!等等要是有機會,你就跑吧,去找個偏僻的地方結婚生子,別再出來打仗啦。”
老兵結束這場可能會受罰的談話,突然高聲道:“兄弟們,到了!跟我沖!”
夜色中,這百人像是影子,悄然竄進了金兵的大營。
熟睡的金兵遭襲,驟然大亂,有些金兵甚至分不清敵我,自相殘殺起來。
遠處的宋軍瞧見山下火光,吹響了總攻的號角。
講到這里,中年人飲了口酒,停下來了。
“后來呢?”段風問道。
“后來?”中年人瞥了他一眼,繼續道:“金兵大亂,軍不成軍,岳將軍養精蓄銳,自然是一舉打退了敵軍。”
“那一百個士兵呢?”段風又問。
中年人又喝了口酒:“自然是都死了,對了,還有一個活著,就是剛才那個;唉,人呢?”
“那您呢?”
“我?我早就死了!”中年人突然狂笑道:“大宋都亡了,華夏都一統了,五十六個民族一家親了,我還活著做什么?還讓我活著,做什么?”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
在狂笑夾雜著咒罵聲中,中年人的身影漸漸消失,余下個酒葫蘆跌在草地上,空氣中回蕩著他最后的聲音。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問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幾人沉默良久,生活在第五紀的他們,都沒有經歷過人與人之間的戰爭;可卻從中年人言語中,聽出了那個時代的血與火,那種發自肺腑的恨和痛苦。
可能是因為愛喝酒,也可能是別的些什么;最后秋月涼拾起了那葫蘆,掛在腰間,出奇的有些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