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很開心,笑得很溫暖,笑得露出大白牙,反射著從窗外游進來的月光,像是凜冬的冰層忽然遇見了暖陽與春風,先前的郁結與不滿隨之盡數融化一空。
自入島以來,這甚至是他笑得最真心實意的一次。
竹影也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如果說先前的陸溟,還頗有些癡情怨婦的感覺,現在的他,整個人似乎都放松起來了。
沉疴初愈,單戀得全,否極泰來,就是這幅神情。
“你笑什么?”竹影不由疑惑,“推測少了實據值得笑得這么開心?”
“為什么要有實據?”陸溟微笑道:“像那些老套故事一樣,足智多謀的主角,始終緊緊握著手中最后的底牌,無論在什么情況下,最后都會給予反派最后一擊,然后皆大歡喜?”
“這不是很好嗎?”竹影淡淡道:“小心駛得萬年船,稱得上明智之舉。”
“可對我來說,你不是反派。”
說完這句話,陸溟輕輕閉上了雙眼,臉上尤自帶著釋然的微笑。
竹影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陸溟聳聳肩道:“我質問你,從來不是為了證明你想害我。”
“那是什么?”竹影似乎意識到什么。
陸溟繼續道:“我只是直覺你這一路態度太溫柔了,所以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想錯了,想看你是不是真的想幫我。可就憑你和我啰嗦了這么久,甚至把對我有害的那些可能都一一說給我聽,對我來說,已經足夠證明你的善意了。”
說著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既然只是想證明你的善意,證據不足又何必那么在意呢?”
竹影沉默了一會,才道:“所以你問了我這么久,更主要是為了試探我的態度。”
“正是。”
“愚蠢。”竹影忽然冷聲道:“你就不怕我順著你的想法來,刻意偽裝態度,實際還是為了害你?”
聽到竹影這久違的語氣,陸溟沒有回答,反而終于松下了這一口氣。他知道,說到這里,竹影其實已經基本承認了。
真要這樣不停在裝與不裝之間糾結,那分析意圖這種事根本就沒法進行下去了。
其實無非兩種結果,一是竹影想害他,二是竹影想幫他。
陸溟信任自己的直覺,信任自己的推測,這樣就足夠了,他時間不多了,如果都這樣了還不敢賭一把,那還如何掙扎著求什么生?
現在竹影的語氣,與其說是在質疑,不如說是基于一種長輩的立場,在教訓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能大意。
竹影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冷哼了一聲:“你是在要我開誠布公?”
陸溟笑道:“對,雖然你想幫我這一點讓我挺開心的,可是我還是想知道為什么?即便我不是有意的,但奪舍你的親近晚輩也是事實,我應該算你的仇人才對。”
“仇人?”竹影忽地像是在感懷著什么。
“對。”陸溟靜靜等著她的回音。
下一刻,竹影便冷冷道:“好,既然是開誠布公,就算如你所言,我的意圖是善意的你知道了,那你的意圖呢?”
發現竹影強行轉移了話題,陸溟只是一怔:“什么意思?”
竹影嗤笑一聲道:“你又為什么要找天女應身?傻子都知道這個任務時機巧合得很,她陽神溫養日久,下次天劫就在這些天了。要是沒有你這個熟透的爐鼎,她這次把握可不會太大。偏偏在她庇護下,能在天女教命令她將你調走的人只有神諭本身。”
陸溟表情沉了下來:“我也說過我主要是來解決我身體問題的。”
竹影冷聲道:“所以這個任務是添頭?你是為了完成任務天女教給你的獎勵?成為天女教第一個不滿二十的司祭?”
“不然呢?”
竹影冷笑道:“照你的話說,這是優先級的不同。如果你主要是為了解決身體問題,那知道那個送仙還陽儀式的消息后,你第一反應,應該是去全力驗證真假,然后再做其他考慮,而不是像現在急匆匆探尋天女應身的消息。不要告訴我,你把任務看得比自己生死更重,你對天女教可沒這么大歸屬感!”
話音一落,陸溟沉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