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人臉色都有些復雜和不好看,望向此人的目光都多了幾分不悅和輕蔑。
怎么說都是才從人家屋里吃了酒出來,好歹平時都還是一副肝膽相照的朋友,怎么前腳才他出門,這就開始背后嘀咕起人家來了,甚至還把人家長輩都拖進來了?
“別用這眼光看我,我這人實誠,不喜歡說那些虛頭巴腦的話,王德什么人,你們不知道?”那年長青年一只手扶著車廂門框,一只手撐著車轅,吐著酒氣,”他爹是兵部右侍郎,據他說,大郎他爹為了去大同去找過他爹,可最終這事兒還是沒成,后來大郎在山東那邊兒的事情傳回來了,大郎他爹就沒有去找了,聽說是連皇上都知曉大郎的名字了,你們說,這意味著什么?”
幾個人雖然都是監里混世的,但是家庭出身擺在那里,對于很多事情那也是無師自通的。
“也俊,你是說皇上……”韓奇,就是那個在車轅邊兒上尿尿的家伙,這個時候似乎清醒了不少,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至于吧。”衛若蘭也臉色微變,連連搖頭。
陳也俊,也就是那個最年長的青年聳聳肩,”誰知道呢?你不覺得大郎現在突兀的要去讀書,有點兒不一樣么?”
“大郎從大同回來之后就一直刻苦讀書,這咱們都看在眼里,他回來之前我們也有好幾年沒見著他了,聽說他在大同那邊就一直請得有塾師教他讀書,……”
衛若蘭就是那個錦袍玉帶的少年,下意識的替馮紫英辯解道。
“呵呵,那說明什么?”陳也俊淡淡的道:“馮家叔父早有打算了嘛,算了,咱們不說這事兒了,和咱們也沒多大關系,只是大郎去了青檀書院,怕是難得出來了。”
三個人加上馮紫英,都在國子監里混日子,陳也俊年齡最大,已經十六了,韓奇則剛滿十五,衛若蘭距離十四歲還差點兒,馮紫英雖然喊的是大郎,但是年齡卻最小。
韓奇是錦鄉侯嫡子,未來是要承襲爵位的,衛若蘭不用說,長公主嫡子,陳也俊則是弘武將軍陳道先之子。
“若大郎真的能讀出來,倒也是一條路,就怕他在書院里熬不下去,沒幾天就被趕出來。”韓奇岔開話題,“只可惜我不是讀書的料子,不然真要陪大郎去讀一回書。”
“你去?你從哪里拿到青檀書院的推薦信?”陳也俊冷笑,“你真以為這封推薦信隨便什么人都能拿到?”
陳也俊的話讓韓奇一愣,而衛若蘭也若有所思。
“那也是大郎的機緣,正好和那喬應甲……”韓奇不服氣的道。
“你想多了,喬應甲何許人?豈會輕易替人推薦?”陳也俊眼睛微微瞇縫起,早無先前的酩酊模樣,“大郎他們家怕是早就在謀劃了吧?”
“不對,你不是說那王德在說馮世叔一直想要去大同么?”韓奇立即質問道。
“哼,或許就是虛晃一槍呢?又或者人家早就尋好退路呢?”陳也俊目光變得飄忽不定,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搖搖頭:“散了吧,早點兒回去休息,睡一覺起來,問問家里人,也許就能明白了。”
說完,便徑直離去。
韓奇有些疑惑的看著轔轔車輪聲消失在街里,轉過頭來問道:“若蘭,今天也俊兄為何有些失態了?不明白他說的這些神神叨叨的話語是啥意思,你聽懂了么?”
衛若蘭也一直在思考陳也俊的話,他生在皇家,接觸的東西更多一些,但是越是了解得多,就越是心驚膽戰。
陳也俊的話里話外已經隱隱在指向著某些東西,牽扯到太上皇和當今皇上,甚至還有更深層次的一些東西,他不敢往下多想。
準確的說,韓奇、馮紫英、陳也俊都屬于武勛子弟,衛若蘭勉強可以算。
他的父親是駙馬,但是也算武勛子弟,不過多了母親是長公主這一層關系,又不能完全算是武勛子弟了,所以以前他一直對這些方面不太敏感。
今日陳也俊陰陽怪氣的話語卻不能不讓衛若蘭深思,甚至他覺得陳也俊是有意在透露出一些什么來。
但為什么要當著自己二人說,卻又在馮紫英的酒宴上閉口不言,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這就更耐人尋味了。
猛然間衛若蘭意識到原來在國子監里這么久結成的同學情誼似乎在這一頓酒之后,就被某些東西輕輕戳穿,各人之間的關系也變得若明若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