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這一位肯定不好打交道,但是琢磨著再怎么也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年郎君,自己挾勢而來,其背后再有人,但是也不可能無視自己背后的人,他也不相信對方會不知道仁壽宮代表著什么。
但沒想到這廝簡直如同在宦海中打滾了數十年的老官油子,這一套接一套的官場技術術語說出來,既讓不太了解內情的自己根本無法詢問質疑其中的問題,更不知道該如何來應對對方這種以攻代守的發問。
具體問什么,做什么,求什么,我特么怎么知道?
戴姓內侍內心暗恨,但是卻也知道對方不是好拿捏的。
人家問的這三個問題也沒錯啊,這張嘴問題這么大,怎么回答你?
“呵呵,修撰大人這可把咱家給考住了。”戴姓內侍坦然一笑,“咱家都說了,咱家就是來替人問的,如何了解其中關節?不如修撰大人替我解說解說可行?”
“當然可以,從特許權來說,那么就是朝廷準備將海貿事務對照原來沿海各地區的私下經營的貿易轉化為公平貿易,但是鑒于朝廷政策的轉變,可能帶來沿海地區貿易的混亂,為避免這種混亂,那么自然就要根據地域,比如南直、山東、遼東乃至兩浙、閩地等等,根據各地所產貨物產量規模,以及港口吞吐能力,要因地制宜,當然更重要的還是自身從事這一行的經驗、實力規模以及對外渠道等諸多要素結合在一起,也包括其在當地的生意信譽,由地方官府先行做一個基本預判,然后再由……”
“另外,從事特許行業,也需要細化分類,著眼長遠,對朝廷有益的,能夠幫助朝廷開拓路線和渠道的,甚至在情報收集上可以幫助行人司和兵部職方司提供支持的,也有一些優惠支持,……”
還沒等聽到實質性的東西,戴姓內侍就已經被忽悠暈乎了。
這特么也太能說了,但是的確人家說的好像也忒專業了,而且頭頭是道,自己仔細聽了一聽,好像還真的是那么回事。
這的確需要什么分類指導,按需分配,因地制宜,靈活調整,立足現實,著眼長遠,……
麻蛋,這特么也太高大上了,每一個詞兒自己好像都能懂意思,但是怎么混在這話里邊,自己就有些不太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呢?
戴姓內侍走的時候眼睛都有些迷蒙了,嘴里念念有詞兒,大概是給他灌輸太多內容,深怕記不住,出門的時候險些被門檻絆了個筋斗。
目送戴姓內侍離開,馮紫英這才從內心冷笑一聲。
這廝不知道是誰給支來的,但給他的感覺,應該不會是太上皇和太妃。
如果太上皇和太妃想要介入,根本無需找這樣一個角色來和自己說話,有太多路徑可以遞話。
現在也還沒人說敢無視太上皇和太妃,便是皇帝都要點頭。
他也懶得多猜。
無外乎就是與太上皇和太妃有著某些利益勾連的角色。
可能是皇商,也可能是海商,或者是江南那些豪門巨賈,總而言之和開海貿易有瓜葛的都有可能。
他們讓這個戴姓內侍出面,無外乎就是覺得朝廷似乎要忽略他們的利益,先前還打算死挺著觀察形勢,但現在看來朝廷是真的打算繞開他們,所以坐不住了。
他懶得和這個被那些人推出來打聽消息的家伙多說,但也得要保持禮節上的尊重,這等角色,成事不行,但壞事卻有余,沒有必要交惡。
所以這一通話帶回去,讓他們明白,想參與,可以,按照自己的規矩來,明白就趕緊準備,不明白就等著被淘汰,不缺這些人。
不過還是有一點讓馮紫英有些警惕,既然這幫人已經把關系支到了大明宮內侍身上,那么難免不會再花些心思就要把關系用到太上皇和太妃身上來,利益至上,沒有人能免俗,有錢能使鬼推磨,遑論人?
而且這位太上皇在位的時候六下江南,驕奢淫靡,恐怕在江南也許了不少諾,承下了許多人情,這個時候難免就會有人要找上門去了。
不過只要是按照定例律制來,聽招呼,守規矩,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給他們這個機會。
而且對于這等人,更屬于日后可以拿捏聽話的角色,隨著太上皇勢力日漸消退,這幫人只會越來越聽話,這符合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