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來永平大半年了,但說實話,馮紫英主要精力還是局限于幾項他自己認為重要的事務上,對于府里其他事務,按照慣例他需要協助知府處置,他基本上沒怎么過問,也沒有心思和精力去應對。
現在朱志仁心情極佳,而且都在為離任做準備,所以事事都將其拉著,幾乎是手把手教授馮紫英如何處置一府公務了,這讓馮紫英受益頗多。
畢竟馮紫英從無從政經歷,幾乎就是直接從一介進士——翰林這等清貴官員進入到一府同知這樣的實務操作型官員,從眼前手底下沒有一個吏員驟然變成要管一府幾房甚至要協助知府統管整個百萬人口一府的各種事務,可謂變化極大。
像一般的進士哪怕是到地方上任職,也多是從一縣知縣開始,手下也有幾個幕僚,而馮紫英雖然也物色了幕僚,但是主要精力卻不在永平府這邊事務上,所以很多時候馮紫英都只能自己摸索著來適應和學習。
現在有了朱志仁的指導、教授,他也能有一個適應過程,這對他來說機會十分難得。
“紫英,這份公函你先看看。”朱志仁皺起眉頭,從自己書案上拿起一封文書交給馮紫英,“戶部來的,聽說伯孝公即將致仕,紫英你此番到京,可曾聽聞?”
“伯孝公已經七十有五了吧?皇上挽留了幾回,此番恐怕也不好再留了吧?”馮紫英聽說過。
這里邊內情很復雜,涉及到江南、北地、湖廣籍士人的博弈,在湖廣籍士人無人入閣的情況下,鄭繼芝理論上是湖廣籍士人魁首,但實際上鄭繼芝并沒有發揮湖廣士人領袖的作用,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戶部尚書這個職位本身上如何裱糊好大周財政不至于四處漏風上,所以湖廣籍士人也不是很滿意。
可戶部尚書這個位置太過重要,六部中僅次于吏部尚書,稱得上是大周朝廷士人中的第七人,除了五位閣臣和吏部尚書外,就屬其尊貴,若非鄭繼芝年齡太大,其入閣的幾率一樣十分大。
現在如果鄭繼芝致仕,按照慣例是江南士人要繼任,但是在吏部尚書職位仍然空懸的情形下,戶部尚書如果由江南士人接任,吏部尚書的人選就有些難產了。
因為大周約定俗成的慣例,吏部尚書歷來是由北地、江南兩地士人輪流坐莊,戶部、兵部尚書歷來是由北地、江南、湖廣士人輪流坐莊,吏部尚書前任是齊永泰乃是北地士人,齊永泰入閣之后兼任了一段時間,現在卸任,按照慣例就是由江南士人出任,但是葉向高、方從哲和李廷機等人在誰來接任吏部尚書上一直未曾達成一致,所以一直遷延至今。
葉向高和李廷機是福建——江右士人聯盟中的領袖,而方從哲則是南直隸——浙江士人聯盟的旗手,雖然都屬于江南士人,大利益格局一致,小群體利益上仍然有各自訴求。
戶部尚書由江南士人接任,現在吏部尚書也要由江南士人接任,而且現在禮部尚書已經由顧秉謙接任,同樣是江南士人,再加上兵部尚書張景秋雖然實質上是永隆帝私黨,但其籍貫也是南直隸,這意味著六部尚書中就有五個都將是江南士人把持,這讓北地士人和湖廣士人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