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準備兩張桌子,七個人,趕緊燙幾壺熱酒,順帶準備幾樣下酒菜。”
當先一人很年輕,黑面隼目,目光森寒,瘆人不說,卻又多了幾分放肆,擱在腰后的一把窄鋒刀,鯊魚皮鞘加上磨痕濃重,明顯是收買人命的玩意兒,而不是尋常士人用來裝飾的佩劍佩刀。
“大爺,怕是湊不出桌子了,……”
欒平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對方突然“嗯”了一聲,那目光中驟然一冷,看得欒平下意識身子都一縮。
“好了,昆山,哪來那么大脾氣?都是混口飯吃的苦命人,這大雪天的,老板,那就弄一張桌子吧,這一路行來,好像就這薄家溝還能有點兒人氣了,湊合著打個尖。”
在黑面青年背后的聲音似乎也很年輕,話語并不冷厲,但是卻有一種不容拒絕的氣勢。
欒平這個時候才看清楚在那黑面青年背后的人,一件很尋常的青色棉袍,腰間卻又一條黑色革帶,既非官員的玉帶,也不像尋常商旅的布帶,這種革帶更類似于一些世家子弟所用的皮質腰帶,既能裝飾,又還實用。
劍眉朗目,面如冠玉,身材高大,只是卻比尋常那些世家子弟多了幾分昂揚和壓迫的氣勢,游目四顧間,有一種說不出鋒銳凌厲感。
“欸,欸,好,公子爺若是不嫌棄,那我替爺幾位騰個地方出來,湊合安頓著,這大雪天里,走路小心跌跤,……”
欒平也不是沒見過大人物的,早年李成梁二次出塞到遼東擔任遼東總兵,也曾在他這里打過尖歇過腳,二十年前察哈爾人第一次南侵也曾經大打過這里,但是他都只是在山里躲了兩日便悄悄出來,還獵殺過一個察哈爾騎兵。
他也曾干過迫于生計還出過塞當過一段時間馬賊,后來發現這馬賊也不好干,好在涉足不深,便趕緊溜了出來,回了老家這邊,這一二十年才算是安頓下來。
因為有過走南闖北的經歷,見過不少世面,這從玉田、豐潤到灤州、盧龍地界上他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人物,便是南邊兒的開平中屯衛和梁城所,他也有幾個說得上話的朋友,所以并不怎么懼怕官面和黑道上的人物。
前些時間科爾沁人騎兵南下襲擾這一片,他也一度拿起弓箭獵刀準備要再度搏殺一回,但是已經有了妻兒的他也不復有往日的熱血和勇氣,在妻兒老小涕泗橫流的苦勸下,最終還是只能丟下獵刀弓箭,灰溜溜地躲進山去了,一直到蒙古人撤走,才回來。
見慣了大場面的他,這一回面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卻有一種莫名的拘束感。
這種感覺也只是一掠而過,他搖搖頭,推搡著雷四趕緊進屋準備去了。
來人自然就是馮紫英一行,黑臉青年自然就是左良玉了,難得這一回清閑時候,左良玉死磨硬纏要跟著出來,馮紫英犟不過對方只能允了,除了左良玉外,也就只有吳耀青帶著幾個護衛了。
雖然蒙古人撤走了,但是這一段時間,無論是蒙古人被打散的散兵游勇淪為馬賊,還是京營中潰散逃出來不愿意再回軍中的逃兵,在順天府和永平府零零散散的起碼也還有數百人。
他們有的三五結伴躲在山中,選擇時間出來撈一把,也有的三五十人集結在一起,甚至和原來這個地區就有的馬匪山賊糾合在一起,勢力更大。
現在無論是薊鎮軍還是永平那邊新組建起來的新軍都還沒有精力來清理這一片,所以劫道搶掠商隊的事件這段時間里是屢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