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修也是官宦出身,隱約知曉其中必定有些奧妙,只是不太明白罷了,前期丈夫不愿意說,現在基本上塵埃落定,丈夫才會這般挑明,她也恍然大悟:“相公是說,朝廷也是支持用這樣鬼祟的方式來?”
“不這樣做,哪又如何做?”馮紫英嘴角掛著淡淡地譏諷之意,“上百萬兩銀子的贖金,朝廷既不愿意也拿不出來,但是若是態度過于堅決讓蒙古人起了殺心,那這么多武勛家族豈不是要炸營造反?所以也就只能這么含含糊糊地拖著,逼著這些武勛家族自個兒想辦法,這邊還讓我要和蒙古人交涉,把明面上的一件事情淡化下來變成一種私下的交易,……”
馮紫英都很難評價朝廷的這種方式究竟是好是壞,的確前期朝廷通過了各種手段把京營潰敗之事造得沸沸揚揚,取得了道德高點,同時又把士卒贖回,可以說看起來算把這樁事情十分完美的化解了,把鍋也全數甩到了武勛家族身上。
但是這也一樣有后遺癥,京營中仍然有大量武勛子弟,而且不僅僅是京營,即便是四衛營、勇士營和巡捕營,乃至于龍禁尉中武勛子弟也不少,朝廷的這種手法固然可以丟鍋,但是其對整個武勛群體的傷害和刺激,甚至可以說激發起來的敵意也是難以彌補的。
武勛家族的影響力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尤其是在軍中,同樣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馮紫英現在還不能判斷永隆帝和內閣的這種手段最后會帶來什么,但是他相信后續肯定會有一些問題會冒出來,只是現在還看不準。
馮紫英也能理解,由于元熙帝對武勛的優遇,加上義忠親王曾經當過二十年的太子,可以說,整個武勛一直是堅定不移的擁護元熙帝和義忠親王的,他們之間的關系也的確千絲萬縷根深蒂固,永隆帝登基之后只能采取隱忍和暗中削減的辦法,這還要靠文官群體的配合支持才能做到。
如果說沒有義忠親王或者元熙帝在,哪怕是他們兩人只有一個人在,那么永隆帝都能有條不紊的做到削枝剔葉,逐漸剔除那些與父皇和義忠親王關系密切或者不可靠的武勛,進而將這個群體逐漸納入自己手中,但是元熙帝和義忠親王同時存在就讓他無法如愿實現這個意圖了,而且還會隨著時間推移讓風險更大,所以他就只能借助這樣一個機會來暴力破局。
可以說這也是一個沒有選擇的選擇。
“相公,京中武勛家族何止數百?便是頗有頭臉的武勛怕也有數十上百吧?他們子弟科不僅僅只是集中于京營,除了九邊因為戰事頻繁而逐漸淡出,便是在內地和沿海以及江南等地的衛所,武勛子弟依然是占據主導地位啊。”沈宜修有些擔心地道:“高祖皇帝起家于江南,帶了一大批顯赫武勛貴族進京,但是江南仍然是武勛云集之地,便是妾身的老家蘇州,武勛家族起碼也有一二十家,要說相公的家族也是源于蘇州吧?”
馮紫英訝然,他沒想到沈宜修也能想得這么遠,挑了挑眉,“宛君想說什么?”
“妾身愚見,這等時候實際上是不宜過于逼迫武勛群體的,妾身以為朝廷為了這一百多萬兩銀子而將整個武勛群體置于一種受羞辱和出賣的境地,必有后患。”沈宜修猶豫了一下才道:“道理相公肯定明白。”
馮紫英心中一凜,“宛君,馮家也是武勛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