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言斟酌著言辭,大概也是覺得這種可能性有些危言聳聽。
“南京六部素來是朝廷投閑置散的去處,而且基本上多以江南士人為多,比如湯賓尹、顧天峻、繆昌期、何士晉、姚宗文等人,現在他們云集于南京六部,市場鼓噪,評彈時政,其中湯賓尹在外奔走,顧天峻在內策劃,而繆昌期、姚宗文則是中堅力量,現在他們也抓住此機會發難,……”
顧天峻是南京兵部尚書,而繆昌期則在前年出任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姚宗文則是南京戶部右侍郎,湯賓尹在去年出任了南京吏部尚書。
“黃彥士雖然是南京戶部尚書,但是被湯賓尹、繆昌期和姚宗文等人聯手夾攻,處境十分艱難,已經上書朝廷請調,但是朝廷卻一直沒有同意,……”
南京六部中以兵部和戶部兩部實力最強,南京兵部掌管南直、江西、湖廣、浙江四省衛軍調動,戶部則是統管這四省的賦稅,其他四部吏部只管南直一地官員選拔任用,而南京工部則要管四省事務,但權力要小很多,刑部和吏部一樣,只有禮部是純粹的養老賦閑的所在。
“文言,你覺得只是單純的這些江南士人的尋釁發難?”馮紫英搖搖頭,“這些士紳固然有些影響力,南京六部也的確找到了合適的時機和理由,但是他們畢竟是朝廷官員,他們意識不到這其中的風險?皇上一旦雷霆震怒,內閣若是支持,清洗南京六部豈非一紙公文之事?”
汪文言遲疑著搖頭:“可就算皇上震怒,內閣豈會附從?首輔大人和次輔大人不會答應吧,尤其是次輔大人,還有二李,……”
“不一樣,他們固然是江南士人或者親近江南士人,但是也是朝廷臣子,他們所處的角度不一樣,站的位置看問題的高度都不一樣,很清楚九邊之需乃是首要任務,若是不解決九邊所需,那就會天崩地裂,除非他們敢想兩宋時候一般放棄整個北方,……”
馮紫英耐心解釋。
汪文言下意識的搖搖頭,沒有哪個士林文臣能夠承受得起這樣的責任,即便是江南那些最保守地方主義最濃厚的士人也不敢說舍棄北方,大一統觀念早已經深入人心,兩宋積弱一直被士人所詬病,現下這種時代觀念,根本無人能接受。
“當然,我說的這只是一種極端情況,南京六部也不完全是被一幫鼠目寸光的士人所把持,更大可能性是江南士人與朝廷的一個博弈過程,討價還價而已,或許他們認為當下內閣中江南派和親江南的閣臣就有四個,齊師獨木難支,而皇上在當下還有太上皇和義忠親王掣肘的情形下也不敢過于強硬吧。”
馮紫英的這種分析也符合汪文言的看法,大周立朝百年,大一統是深入人心,一幫江南士人如果敢妄談劃江而治,那純粹就是找死,但是……
汪文言猛然想起什么,抬起頭看著馮紫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