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老爺知道石柱去意已決,便低下頭,向他輕輕揮手道:“去吧,去吧!”
臨走之前,石柱跪到地上,雙手伏地,給汪老爺長磕了一個響頭,以感謝幾年來汪家對自己的照顧之情,良久,才站了起來。辭工之后,石柱突然感到一身輕松,并不覺得迷茫,嶄新的生活或許正在向他招手。
到了九月十六這天,便是石柱大喜之日,石裕氏忙活了不少天,把東頭房拾當得漂漂亮亮,作為自己孫子的新房,屋里屋外貼滿了嶄新的婚聯以及各式各樣的雙喜,這些婚聯筆勢有力、靈活舒展,都是石柱帶好紅紙從張半仙那求來的。
婚禮頭天晚上,石家請張半仙的孫子大毛來壓床,新套的大紅、湛藍龍鳳呈祥棉被,蓋起來特別舒服。
第二天一早,石家和羅二奶家就更忙了,但兩家就隔著幾步路,辦起事來并不慌張,因此他們商量好,等親朋好友到了一大半后再去羅二奶家接新娘,以圖個人多熱鬧。
到了快十點鐘時,祝莊的親戚便陸陸續續到了,隨后,稍遠點的板浦醋廠的人也到了,他們由汪大少爺和時總管帶隊,來的多是平日與石柱相交甚好之人。汪老爺歲數大了,本就很少外出,因此并未親自到場,但他特地讓汪大少爺帶了輛嶄新的自行車,送給石柱作為賀禮。
新郎石柱本打算到羅二奶家把新娘直接背回來,這次汪大少爺送了他輛自行車,正好,掛上大紅花,簡單裝飾一下,自行車便成了婚車,倍有面子。也正因如此,此后很多年,石柱一直把這車當成寶。
婚禮的諸項禮儀自不必多說,此次祝廣連給了石柱不少錢,想讓自己的外甥把婚禮辦得盛大一些,但石柱不是那種愛出風頭之人,周圍又多是尋常百姓之家,婚禮皆未辦得奢華過,因而石柱就隨大流,除了在自己媳婦季思恩身上多花了些心思,其余一切從簡。
這一天,新娘季思恩自然格外漂亮。
因羅二奶那邊請的皆是真正的至親,人數頗少,因此她跟石家并未講究那么些規矩,提前商議好,到了中午喝喜酒時,將所有客人都安排在石家,反正都是鄉里鄉親,在一起更熱鬧。
今天石柱還特地將張半仙請了來,既是感謝他的幫忙也是出于對他的尊敬,就憑張半仙當年面對日本人威逼利誘時說的那番大義凜然的話,就值得村里所有人敬佩。而張半仙也時不時會解開扣子,給村里小孩看一看當年挨日本人留下的那條刀疤,還開玩笑似地說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
酒席過后,石柱與張半仙相談了片刻,他問道:“張先生,我記得您以前老是說咱們老百姓就要過上好日子了,現在日本人投降了,洋人不敢隨隨便便再來了,國民黨和**也簽署了‘和平協定’,怎么沒見您老人家再說的?”
這時張半仙帶著幾分醉意說道:“柱子,不是我不說,只是老百姓想要過上好日子,國家必須安定才行,但我看這天下之勢,并不安寧,還沒到時候呢!”
“喔,張先生,此話怎講?”
“柱子,你也是念過書的人,當曉得‘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的道理,縱觀我泱泱中華幾千年,秦滅六國、隋終南北朝、宋止五代十國,皆是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大一統’,說句不好聽的,就是‘一山不容二虎’、‘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單拿咱灌云來說,現在就是這種情況-南有楊集**縣政府,北有國民黨板浦縣政府,別看咱下車現在還是在**治下,但我算是看明白了,國民黨考慮的只是自身利益,它絕對容不下**,兩黨之間的戰爭是免不了嘍!”
石柱聽罷,便又問道:“那,依先生之見,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