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名臉色冷厲頜下無須的老者,說話的時候聲音如同公鴨一般難聽:“魏相竟然未死?中行伯,此事做得可不算好。”
中行林父沉默片刻,道:“魏相的武藝比老夫所想的更強,魏氏和趙氏的反應也比老夫想到的要更快,韓厥出現的速度簡直讓老夫懷疑他是用翅膀飛來的,是不是你們那邊走漏了風聲?”
老者顯然有些惱火:“五百甲士殺一人竟然沒有成功,你就打算用這些借口和君……那位交代?”
中行林父沉默不語。
老者看著中行林父,緩緩說道:“中行伯,這是你們荀氏反超趙氏成為晉國第一大家族的機會,也是你中行伯能否成為上卿的機會。你應當很清楚,若趙盾死后沒有那位的支持,你是不可能成事的。”
中行林父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怒意,頭卻低了下來:“唯。”
老者顯然對于中行林父這個態度很滿意,點了點頭,輕聲道:“記住,三日之后,魏相必須死。”
……
半個時辰后,中行林父的馬車緩緩的駛回了荀氏大宅之中。
“去把仲弟,庚兒還有罃兒都叫來。”這是中行林父下了馬車之后的第一句話。
片刻之后,荀氏大堂內。
中行林父坐在上首主位,最靠近他的是一名年紀比他略小一些、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這便是中行林父(荀林父)的親弟弟智首(荀首)。
再往下是中行林父的長子中行庚(荀庚),以及智首的長子(智罃)。
如今的荀氏實際上由中行氏和智氏組成,由于中行林父和智首是親兄弟的緣故對外基本上還是以一個“大荀氏”的面目出現,但實際上兩家的封地、軍隊、財政都早已經各自獨立,不相統屬了。
中行林父語氣平靜,將今天碰到魏相,接著與趙盾交談的事情一一道來。
其余三人聽得都是皺眉不語。
智首沉默片刻,道:“伯兄,這一次的兩座城邑,你我各出一座吧。”
中行林父嘆了一口氣,道:“是為兄連累仲弟了。”
智首搖了搖頭,道:“定計之時既然是兄弟定計,那么后果理當兄弟并承,伯兄言重了。倒是接下來應該怎么辦?如今趙盾已然對我荀氏起了戒備,怕是有些麻煩。”
坐在下首的智罃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主君和父親何必多慮?如今趙盾將死,趙氏不可能再一手遮天了。”
智首嚴厲的瞪了智罃一眼,喝道:“長輩說話,哪里輪得到爾這小子插嘴?”
智罃訕訕的低下了頭。
中行林父笑了笑,道:“罃兒也是為了我荀氏著想,仲弟無須苛責于他。其實罃兒說的也對,若不是趙盾將死,老夫是連趙氏一個奴仆都不敢殺的,更遑論是趙朔的車右呢?如今啊,確實是時代不同了。”
頓了一頓之后,中行林父道:“庚兒、罃兒,你們再去和胥童接觸一下。三日后,讓胥童找機會殺了魏相,但不能傷了趙朔。還有,你二人不可直接出手。”
其他三人都是微微一驚,兩名晚輩中行庚和智罃很快回過神來,應下此事。
智首遲疑片刻,還是忍不住道:“伯兄,既然趙盾已經察覺,你我若是再對魏相下殺手,豈非……”
中行林父打斷了智罃的話:“仲弟,還記得為兄和你說過的‘那人’嗎?”
智首點頭。
中行林父緩緩道:“那人說了,魏相必須死。”
智首深吸一口氣,道:“那人……的身體其實也不佳。前幾日從宮中傳出風聲,那人似乎也抱恙在榻。”
中行林父道:“但至少不會比趙盾死得更早。”
智首沉默良久,嘆道:“這是在賭啊,伯兄。”
中行林父笑了笑,蒼老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幾分冷厲和桀驁之意:“仲弟,我荀氏自文公繼位至今已經被壓制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才有這個出頭的機會,此時不賭更待何時?等老夫晉升上卿執政,難道你還怕四個下卿之中沒有你一席之地嗎?”
智首身體一震,臉色變了好幾變,終于還是一拳打在桌案上:“好,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