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這群元軍將領七嘴八舌,明著是給孫亦諧求情,暗地里則都想著要讓昆都力把此戰的鍋全給背了。
按他們的想法,昆都力最好就是背著這口鍋被對面斬了,那皆大歡喜;萬一他沒死呢,咱也要把他此戰的過錯說得足夠大,大到他將來即便活著被交換回來也翻不了身。
“夠了!”亦卜剌聽這幫人亂糟糟講了一會兒,實在頭疼,忍無可忍之下,他大聲喝停了眾人,待周圍都安靜了,他才道,“昆都力貪功冒進,是他不對,但你們呢”
亦卜剌的這個問題,其實并不需要什么回答。
只不過呢,他作為領導,如果屬下一起哄他就完全照著屬下的意思把事兒給辦了,那以后這隊伍就不好帶了。
所以他不管有理沒理,都要抬這一下杠,哪怕是問出這種開放性的、不講道理的問題也要抬。
當然部下們也都懂,領導都用這種話術了,那接下來肯定是準備“端水”了,咱們也不用作答,只需乖乖低頭挨罵、作羞愧狀,等領導覺得把水端平了,權威得到彰顯了,自會說出他心里的安排,到時候我再夸他公正高明,這事兒也就結了。
“峰字營新立,兵寡力微,無法給昆都力一部解圍,那你們又如何”果然,亦卜剌一邊順著眾人給孫亦諧開脫的臺階往下走,一邊就把眾人當作扶手一般摁著找茬兒,“你們也都被包圍了嗎你們就沒有一個想得到可以臨機應變,舍棄自己正面的對手,轉頭去攻擊包圍昆都力的那支朙軍的側翼”
這就是典型的兩頭兒堵,明明每個將軍的兵馬如何進攻都是他事先部署的,現在就問你們怎么不臨機應變,但今天你要真臨機應變了,哪怕立了功,他都可以說你不從軍命治你的罪,這功過還未必能相抵。
“不關眾位將軍的事啊大帥!”這時,為了收買人心、繼續臥底,孫亦諧也又來戲了,“是我!是我龜田一峰辜負了大帥您的信任,我……我要自挖雙目謝罪!啊——”
這貨說著,就猛然站起,在一個亦卜剌一伸手就能攔下的位置和角度,用非常浮夸的動作抬起一手,沖著自己的眼睛來了招“二龍戲珠”。
這一刻,連亦卜剌都覺得孫亦諧這戲有點太假了,但他終究是配合孫哥演了下去。
“住手!”亦卜剌輕松攫住了孫亦諧那條高高舉起、實也沒怎么用力的胳膊,“今日我已失了一名愛將,不可再白白多折一員。”
“大帥英明!”
“大帥仁厚!”
“龜田君,還不快謝過大帥!”
群演們也紛紛跟進,陪著他倆玩兒呢。
長話短說,今日這分鍋大會最后的結果大伙兒還是可以接受的,亦卜剌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實際上也順從了眾人給昆都力蓋棺定鍋的風向,然后象征性地讓其他人和孫亦諧一起記上一過,待日后戴罪立功。
這種“記過”嘛,懂的都懂……說白了,在需要追究你的時候,怎么都可以追究你,不想追究你的時候,再大的過也可以記著,記到你壽終正寢都行;人關二爺和夏侯惇怎么過來的哪怕事先立了軍令狀、再捅個天大的窟窿,也照樣能記著,不叫事兒。
然,此時的亦卜剌還不知道,他在這兒給人“端水分鍋”的日子,馬上也要到頭了。
因為就在他的大營以北約兩天腳程的地方,一支滿配了鐵騎的大軍,已在向他徐徐靠近,而那率軍之人,正是下一位受害……不……正是下一位北元大汗的有力競爭者,即當今大汗的親弟,眼下正御駕親征而來的孛兒支斤塔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