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來,李泉和母親收拾了一下,整理好三副未煎的中藥——這是遵照明郎中的方子抓的六天藥量,每天一副,現在李泉提前痊愈了,藥費,就要在這剩藥上做點文章。娘仨換上干凈衣服,就要出門趕往鎮上的集市,田婷自然也要跟上。
秦漢以來,慢慢形成了州郡縣三級管理體系,隋文帝楊堅登基為帝之后,為了消減州刺史的權柄,撤掉了原來治轄幾個或十幾個郡的州,改為兩級體系,但是又把原來的郡改稱州,變為了州縣兩級。原來俗稱的“冀青幽并”等等漢治的州名,在人們的印象里還是作為地理區域的劃分,甚至在文章中還有這樣的稱呼,但是已經不再是真正的管理體系。
隋文帝楊堅駕崩后,楊廣登基為帝,倒也沒有做大的調整,就在今年的幾個月前,朝廷改州為郡,天下的地方治理又改成郡縣兩級,實際的管轄范圍沒變,只是過去的州太守改成了郡太守。不過在改制的過程中,個別縣確實也改變了隸屬關系。
一路之上,高氏跟李泉輕聲細語的說著這些。過去的李泉,一直埋頭讀書,也幫著高氏打理點家務和田地,性格偏于內向,高氏打算等他年齡漸長之后再對他講授外界的風土人情,以利于他“行萬里路”。但這次李泉“因禍得福”,受小人陷害而得外祖父護佑,似乎脫胎換骨,高氏就把自己的育子計劃提前了。
李泉已經知道,自己所處的柏鄉縣隸屬趙郡,趙郡共轄11個縣,郡所設在平棘縣,也就是田婷的老家。對這個平棘縣李泉印象很深,因為在后世這個縣改為趙縣,劃進了最大的村莊“石家莊”,大名鼎鼎的趙州橋就修在那里。
說話之間,母子三人來到趙寨子鎮上。
趙寨子鎮并不是朝廷設置的軍鎮,只是由于附近的十幾個村莊離縣城比較遠,為了方便買賣往來物資流通,慢慢自發形成了一個集鎮。由于人流匯聚,很多買賣鋪戶也就在這里開設了起來,除了一些坐商,每月的逢五,很多趕腳的行商,挑著貨擔,趕著車馬也來做生意。今天是七月初五,正是一個熱鬧的日子。
趙寨子鎮主體由兩橫兩豎的“井”字街道組成,李泉母子三人并不多做停留,徑直來到鎮子“井”字正中的“孫記藥鋪”,上次的藥就是按照明郎中的方子在這里抓的。
一進鋪子,伙計們就認了出來,一個原因是十里八鄉都知道田李村前幾年在外地來了一位知書達理的俊俏娘子,再者高氏前幾天剛剛來抓過藥。按照本地藥鋪和走方郎中約定俗成的規矩,藥費由診斷的郎中以藥方為憑據與藥鋪結算,病人只是聽郎中要價,這也算是在鄉村之間的潛規則。
有一位小伙計也姓明,跟那位明郎中是同鄉,一見高氏進門,趕緊迎了過來:“高娘子,您又來了?是不是上次的藥不夠,再來抓點?”
高氏搖搖頭,揚起手中的三副藥:“我是帶孩子來感謝孫記藥鋪的,我家孩兒只吃了三副藥就已經痊愈了,孫記藥鋪的藥真是靈驗。”李泉十分配合,也走上前恭恭敬敬的給藥鋪內的眾人施了一個羅圈禮。
藥鋪里除了坐堂醫生和跑堂的伙計,還有很多來抓藥的人,聽了高氏這番話,都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大多是贊嘆這個藥鋪。恰好其中有一位也是田李村的人,知道李泉昏迷三天的事,補充說到:“各位,這個小郎君是我們村的,前幾天落入池塘,嗆水昏迷了三天三夜,看,今天精神這么好,治病,郎中確診不假,真正起效的還是好藥啊!”
李泉心道,這位可是一位神助攻的大叔。
這時,一位年約五旬的中年男人從后堂走出來,對著高氏和藹的說到:“既然如此,大嫂就該在家照顧孩子調理將養身才好,又何必跑著遠來道謝,醫者父母心,患病者能夠痊愈,我們也高興。”他又轉向李泉:“這位小郎君有恙,我們的坐堂醫師沒能出診,已經怠慢了,也讓小郎君吃苦了,抱歉抱歉啊。”口里雖說著抱歉,但是滿臉的笑容卻也掩飾不住,是啊,李泉母子的這個做法,給藥店帶來了多大的榮耀啊!
李泉昨天就從娘親嘴里知道這位孫掌柜是一個持禮的君子,近日一見果然不虛。于是趕緊又作了一個揖,說到:“都是小子我不小心,倒讓孫醫師掛心了,此番前來,一是為了道謝,另就是把這醫死人生白骨的藥,特地送還,唯恐暴殄天物。”
孫掌柜大吃一驚,這樣的一位鄉下少年說出如此義理皆美言語,已經非常不易,在自己面前持禮甚恭又落落大方不見拘謹,更是難得。不僅開顏道:“你們母子想的可真周到,其實少了這幾副藥算什么呢,只要大家都平安康泰,我這藥房關門,我們這些郎中都無事可做才好呢!”
李泉衷心贊嘆道:“但愿世間人無病,何妨架上藥生塵!孫醫師好高尚的胸懷!”
嗯?孫掌柜愣住了,這十四個字為醫者總結得妙啊!
孫掌柜不再關注別人,熱切的望向李泉:“小郎君,這一副妙聯你從何處得來?”
李泉一聽就明白了,自己這是享受了穿越者文采的福利。
“這是小子的肺腑之言!”
“哈哈哈”,孫掌柜笑出聲來,連連擺手:“不敢當此謬贊,不敢當此謬贊。”
李泉心想,這一來倒是省去了許多事,本來今天就是來宣揚藥效,結好藥店,也引起眾人的注意,從而提出奉還藥材,然后在眾人關注之下,通過輿論的力量,激發明郎中的廉恥之心,以實結算藥費。現在這位掌柜都這么配合,應該是事半功倍了。
李泉再莊重的施了一個禮,誠懇的說到:“如果長者不棄,晚輩愿以偶得此聯相贈。”
孫掌柜十分高心,伸手相讓,請高氏母子在旁邊的桌子坐下,張口問道:“小郎君可原意贈以墨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