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自然是田中了。但他怎么這個時候才出現?
原來他在把病牛送來的第二天就跟他的妹夫劉憑到了柏鄉縣城,找到在法曹值班的一個佐吏,舉告了李泉母子養死耕牛妄圖宰殺。縣官不如現管,大隋時期,村里的里正有一定的權力,鄉里之間的一些糾紛,往往他們就可以決斷,對盜賊欽犯之類,他們還有權組織緝捕,因為這種“業務”關系,田正和縣里的各個佐吏、衙役們都混的臉熟。田中的舉告,既是做賊心虛,也聽了劉憑的建議,如果是自己直接出面,賞識李泉的孫掌柜有可能會到縣里疏通關節,如果由縣里的官差辦案,為了自己的權威和面子,辦案的差官也要出力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
本來竇建德不會來得這么雷厲風行,劉憑身在本郡大族李氏之家為奴,跟縣里的官員有幾分熟稔,恰好主管法曹的王縣尉到李府拜訪,在送縣尉出門的時候,劉憑找了個時機跟王縣尉嘀咕了此事,并謊報自己聽府上李老爺兩個在京里為官的哥哥回鄉探親的時候閑聊,得知刑部為了推動今年剛剛頒布施行的《大業律》,正在尋訪嚴格執法的典范官員。
王縣尉心熱起來,這才急忙派竇建德前來。
田中得知劉憑也為自己使了力,更是篤定李泉母子要倒霉,只要牛一死,死前農籍沒有銷,那就齊了。他掐準時間要在竇建德到本村后再出現,以免在查驗此事的時候跟自己發生什么瓜葛,畢竟是自己把病牛送去的。于是他在自己妹妹那里住了兩天,也忍了兩天妹妹的哭訴,那個劉憑,年過五旬,是個小老頭了,偏又**熏心,強娶了田中正在妙齡的妹妹不說,還養著外宅,出沒最低等的煙花之地,前幾天,劉憑不知在哪里得上了花柳病,又傳染給了田氏。劉憑的為人田中自是知道,只是自己的村正就是劉憑在縣主簿那里周旋才得來,也只能勸妹妹為了自己這個哥哥多多忍耐。被妹妹哭的沒了興致的田中,好不容易熬到今天,這才騎著毛驢回到田李村。
看著田中興奮的丑陋樣子,竇建德一陣厭惡,冷冷地努努下巴,指向老黃牛。田中這才從得意中醒過來,看到老黃牛悠閑的甩著尾巴跟田婷和竇紅線挨挨擦擦,忍不住脫口而出:“不可能啊,從黃家店村牽出來的時候就是病牛啊,縣上的牛醫都說治不好了……”
李泉倒是很意外,為田中低級的智商著急,這種不打自招,也太容易了吧。
李泉向竇建德鄭重的施了一個大禮:“望法曹給我們做主。”竇建德微微一笑:“自然會給你們母子一個交代。”
田中雖然沒理解兩人對話的意思,但是也知道沒自己的好果子吃,于是訕笑的打個圓場:“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先走了。”
竇建德喝到:“你給我站住!你心懷鬼胎誣陷良善,賣弄心機欺騙上官,就這么完了嗎?”田中扭回身,色厲內荏的分辨:“我是村正,我有權力管束村民遵紀守法,既然他們沒殺牛就算了,還要怎么樣?”
“哦,”竇建德難得一笑,露出一派白牙,“你妄為里正,沒聽過反坐嗎?”
李泉暗暗點頭,心說竇法曹確實給力。
反坐,是對誣告者的懲罰,從秦、漢以來,雖然表述不盡相同,但是大致本意都是“告事不實,以其罪罪之。”就是說了使無罪的人被判有罪,或使有輕罪的人被判重罪,蓄意捏造事實向控吿他人,舉告的這個人要按照誣告他人的罪名受到懲罰。不過各個朝代又各自規定了一些細節,如誣告官員如何加重處罰、誣告直系長輩不得減刑等等。到了武則天執政時期,大興告密之風的時候,為了打消人們的顧慮,還專門申明對舉告不實者不進行“反坐”。
此時竇建德提起“反坐”,田中一陣驚慌,大熱天打了個冷戰。他看竇建德的臉色十分冷峻,也素來聽聞他嫉惡如仇,料想難以打動。他知道高氏是個心腸善良的,于是不顧臉面,苦苦哀求起來,無非是痛罵自己,再給高氏戴頂高帽,說她大慈大悲,積德行善,以后一定會多福多壽。
善良的高氏有些猶豫,不過經過這幾天的事情,她對自己的這個十幾歲的兒子十分信賴,此刻覺得拿不定主意,不由自主看向李泉,李泉搖了搖頭。倒不是李泉心眼小,他想到此人卑劣無恥,幾次陷害,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以后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沒有精力總是防備這樣的貨色。
竇建德看到李泉母子這番無聲的表態,心下了然,不再多說什么,上前摁住田中,綁了起來。田中見哀求無效,轉而高聲威脅:“你們知道我妹夫是誰嗎?他是李老爺府里的三管家,縣令到李老爺家都要找我妹夫引薦,我妹夫跟縣丞、主簿、縣尉都是好友。”他見竇建德根本不為所動,回頭又對李泉叫:“你們等著,老子今天到縣衙,明天就放回來,到時候我就不是只要你們那幾畝破地了,我弄死你們!”李泉微微笑著聽著,也不答言,只是把母親和妹妹送進屋里,不再看田中的丑態。田中扭頭想對著竇建德再叫囂幾句,竇建德十分不耐,團起一把草塞進了田中嘴里。
李泉這才有時間從田中撞自己入水塘說起,把田中想要謀奪自己家中田地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后說道:“非是小子沒有容人之量,總是被人在暗處以有心算無心,我怕自己不會每次都有好運氣,能碰到竇法曹這樣的清官……”
看著這個小大人一般的孩子煞有其事的奉承自己,竇建德難得一見的露出了笑容,他打斷了李泉準備吐出的那些如長江水之水滔滔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的美妙詞匯,開口說道:“你打發了田中,那還有李府的那位三管家呢?”
李泉看竇建德說得鄭重,試探著問道;“莫非他妹夫的主人真的是趙郡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