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長嘆一聲,“你上次說的那句……嘿嘿,如今倒是挺適用的。”
“哪一句?”錢淵呵呵笑道:“萬言萬當不如一默?”
“是啊。”張居正低低譏笑,“你覺得……華亭如何?”
“別說笑了。”錢淵面不改色,“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什么?”
“去年我和徐璠在蘇州大街上狠狠打了一架,徐家的馬車讓我踹翻了,不過我也被一棍打暈,昏迷三日。”錢淵笑吟吟問:“華亭如何……不太清楚,不過那徐璠倒是和那獨眼龍有相似之處。”
張居正搖搖頭,“你知道大洲公嗎?算了,不說這事了。”
大洲公……好像是趙貞吉吧,錢淵心里記住這個名字,但嘴上什么都不問,只笑著看向還在琢磨事兒的老農們。
而此刻的張居正心里五味雜陳,自從夏言被殺,這幾年朝中嚴嵩一手遮天,前年徐階進位東閣大學士,今年初又晉柱國,位列另一位閣老呂本之前,僅次于內閣首輔嚴嵩……如今內閣一共才三人。
在這種情況下,徐階開始了試探性的進攻……至少在其他人眼里是如此的。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圍京,跳出來大罵嚴嵩的是趙貞吉,這是王學門人。
嘉靖三十年,彈劾嚴嵩的錦衣衛經歷沈煉也是王學門人。
雖然心學中派系眾多,但總的來說,朝中是以聶豹、徐階為核心的,他們這一脈爬的最高嘛。
但結果呢,泰州學派的趙貞吉,浙中學派“越中十子”的沈煉都被當做棄子,前者被貶謫出京險些病死途中,后者被貶居塞外。
還不僅如此,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十八,也就是錢淵赴杭的路上,徐階擔任國子監祭酒時的學生楊繼盛上書彈劾嚴嵩,如今被下昭獄死活不知。
一個也就算了,兩個三個跳出來……每個都或多或少和徐階扯得上關系,剛徹底搞死夏言還沒輕松幾年的嚴嵩現在是發了狠,更何況人家徐階越遷為次輔,天生就是首輔的對頭。
在這種情況下回京,張居正心里實在是忐忑不安,這方面徐階的名聲實在不太好聽。
當年張居正就是怕成為棄子,才在徐階、嚴嵩之間來回轉圈,和兩邊關系都處的不錯,到后來實在轉不過去了就索性出了京。
沒轍啊,實在是怕了啊,張居正和徐階之間的師生情分不多,只是后者掌翰林院事教導身為庶吉士的前者而已,哪里能和楊繼盛相提并論。
官場的師生關系錯綜復雜,其中最接近師生本分的也就是國子監祭酒、司業、講師和監生的關系了。
楊繼盛都被忽悠得去彈劾嚴嵩……張居正曾經和錢淵聊起過這件新鮮出爐的大事,兩個人都隱隱露出這樣的心思,不管這是不是楊繼盛自己想做的,他身后必定是有徐華亭的影子的。
當天晚上一邊吃著錢淵精心烹制的送風宴,張居正一邊在心里鄭重其事的對自己說……萬言萬當不如一默,這次回京就是去做啞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