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本是浙江余姚人,徐階是松江華亭人,聶豹又督戰松江、蘇州,都是可以咨詢的對象,更別說浙江巡按吳百朋也是浙江人,而且還有單獨上奏之權。
最關鍵的是,這一朝的錦衣衛在陸炳的統帥下,成為了一支勢力龐大,無孔不入的怪獸,別說這一戰的真假,就是趙文華在哪兒寫下的奏折,估摸陸炳都能差的清清楚楚。
就算陸炳和嚴黨關系匪淺,但這種大事,他絕不敢隱瞞事實,要知道他的地位來自于嘉靖的信任,并不來自和嚴嵩嚴世蕃的親善。
所以,錢淵絕不信,這份奏折能將張經、李天寵,甚至聶豹拉下馬。
最讓錢淵不解的地方在于,不知道張經那邊如何,但聶豹似乎有了些猜測,在接到一封京城來信之后,立即將自己驅逐出松江。
錢淵相信,這一切應該有合理的解釋。
“展才,何必如此?”趙文華打破了沉默,聲音微微有些發顫,“雙江將你趕出松江,你還記掛不忘……”
“張半洲可從來對你不聞不問,幾次還冷言冷語說什么孺子安知大事……”
“展才,你前程似錦何必執著這些事,要知道吏部考功司兩次記錄你守城功績,一旦中了進士,立即提拔任用,日后有你一展宏圖抱負的機會……”
錢淵似乎什么都沒聽見,視線緩緩落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趙文華立即住了嘴,在緊張的情緒下,他一直沒發現,黑色的桌案上赫然擺著一把狹長的苗刀。
“梅村公,錢某人自認是個惜命的人,我出身書香門第,官宦世家,曾祖鶴灘公狀元之名天下皆知,叔父凜然氣度朝中皆翁,十六歲的秀才,松江案首,的確前程似錦。”
錢淵慢慢拿起苗刀,右手按在刀柄上,雙眼直視趙文華,眼神犀利異常。
“但是,當嘉定一戰盧斌即將敗北的時候,我下令打開城門,第一個持槍出城。”
“但是,當倭寇猛攻崇德,城頭即將失守的時候,我第一個持刀沖上城頭,砍下倭寇首級。”
“但是,當倭寇夜襲,崇德失守的時候,我直面倭寇,一步都沒有后退。”
“很多事情,不到最后一刻,很難看清楚,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會做什么……”
雖然坐在椅子上,但趙文華的身子猛烈的顫抖起來。
“臨平山一戰,官兵大獲全勝,胡宗憲回杭州主持大局,戚繼光收攏殘兵去了北新關,南下督戰的工部右侍郎趙文華毅然留下安撫民心。”
“當夜,殘留倭寇夜襲,趙文華及隨從六人慘死。”
錢淵慢條斯理的說:“說不說在你,做不做在我。”
“當然了,梅村公南下督戰浙江,分量不輕,一旦身亡,朝中必會問責,錢某人所作所為只怕瞞不了人。”
“但想必張經、李天寵,甚至徐華亭、聶豹都會暗自欣喜。”
“最重要的是,梅村公,想賭一賭嗎?”
趙文華連人帶著椅子往回退了兩步,滿臉恐懼的連連搖手,半響后才苦澀道:“我說,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