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抿一口就行。”陸氏笑著催促可卿給錢淵夾菜,又讓婆子將冷了的菜去熱熱。
現在錢府已經不大燒柴火了,基本用的都是蜂窩煤爐,火力強、耐用、方便,燒起來一夜都不熄。
“窕窕,要不要也抿抿?”錢淵拿著筷子沾了點酒在堂妹面前晃來晃去,惹得陸氏訓斥了幾句。
“好了,今兒是除夕,叔母少說幾句吧。”錢淵拿起筷子給陸氏夾了塊筍子,“這可是侄兒讓人專門快船送上京的,叔母嘗嘗可比往年差?”
陸氏笑著咬了口,“還挺新鮮呢,嫩的很,是哪兒的筍?”
“是嚴州府淳安縣的,運到杭州,再沿運河北上,路上以濕土覆蓋以保鮮。”錢淵拍著胸脯說:“大半都在這兒了,隨園那邊就給他們留了幾個。”
“還有臉讓我彈劾奢靡。”錢錚忍不住吐槽道:“看看你,西城圈了這么大的園子,吃個菜都要從浙江快船運來,宮內御膳房都沒這么講究!”
“哎哎,這是淵哥兒一片心意嘛。”陸氏瞪著丈夫,“又沒貪一文錢,又沒仗勢欺人,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有什么不好?”
“就是,叔父你想啊,光說這個園子,東西兩頭都還沒蓋,就正堂和后宅……”錢淵細細說:“侄兒花了錢,工匠花了力氣得了銀錢,說不定今夜能多割兩斤肉,給女兒扯兩塊花布,有什么不好?”
錢錚覺得不太對勁,但又沒話反駁,干脆沉著臉不吭聲了。
在現代人看來,花不出去的錢沒有實際意義,銀錢流通起來才能展現價值,但這個時代的士大夫,特別是如張居正、錢錚這樣對財賦非常關注的官員也有類似的感觸,只是不明所以。
畢竟只有三個人,晚宴很快就結束了,錢淵琢磨隨園那邊可能還沒結束,這時候回去八成還得被灌酒,舔著臉不肯走。
“來書房。”錢錚甩甩衣袖起身。
錢淵吩咐可卿、香菱沏了兩杯茶,自個兒端了進去。
“這是去年的明前龍井,用的是玉泉山的玉泉水。”錢淵笑道:“水質越輕,越適泡茶,據說玉泉水是天下最輕,比珍珠泉、虎跑泉、惠山泉都輕。”
“這事兒倒是沒聽說過。”錢錚丟下書冊,“這兩年看的書倒是挺雜的,哪本書上如此寫?”
錢淵歪著腦袋想了想,登時一個激靈,貌似是前世唯一一次來北京旅游時候導游說的,好像……好像這說法是來自……是乾隆還是康熙來的?
好在錢錚也是隨口一問,他今晚要說的是正事。
“你下午問,為什么不在賀表里彈劾嚴分宜、徐華亭。”錢錚低沉的聲音讓微醉的錢淵回過神來,“嚴分宜冤殺夏貴溪,徐華亭更是狡詐陰狠,我卻不愿意彈劾他們……”
“叔父……”錢淵壓低了聲音,轉身出門繞了一圈,將守在門外的香菱打發走,才回來低聲道:“叔父自有原因。”
“不錯,是有原因。”錢錚看著燈花怔怔出了會兒神,“如今東南倭亂,北邊俺答年年南下,西南土司也有不穩之像……”
“自張永嘉上位以來,朝中年年政爭,腥風血雨,閣老重臣人人只顧著逢迎媚上,固守權位……”
錢淵知道這是說大禮儀之爭中被嘉靖帝簡拔的張璁,他是浙江溫州永嘉人。
后面還沒完呢,從張璁、夏言到嚴嵩、徐階,后面還有高拱、張居正……
“淵兒,無論是嚴分宜,還是徐華亭,叔父都既恨且厭,此不為私,而為公……”
“淵兒,匡扶大明是我畢生之志……”
“所以,需要找到一條正確的路。”
錢淵茫然的看著原本以為資質庸碌的叔父,雖然不夠聰明,雖然沒有什么政治敏感度,但他卻找到了一條正確的路。
沒有彈劾嚴分宜、徐華亭,這是怕惹禍上身,錢錚并不畏懼自己遭到報復……有夏貴溪的背景在,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他和其他官員在背景上是有區別的。
而錢錚最終選擇沒有彈劾嚴嵩、徐階,自然有特殊的原因。
錢淵相信,叔父選擇的是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