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錢淵第一次見到譚綸,但并不是譚綸第一次見到錢淵,嘉靖二十四年,譚綸授南京禮部主事,曾去華亭做客見過當時才十一歲的錢淵。
俗話說,三歲看到大,十歲看到老,那時候的錢淵已經在華亭小有名氣了,書讀得好,人長的漂亮,嘴巴毒的厲害。
當時的譚綸頗為失望,妹妹兩個兒子,一個放棄舉業轉而經商,一個雖然聰慧卻性情偏激。
但沒想到七八年后,譚綸從同僚口中、書信中,甚至是總督府、巡撫衙門發出的官文中,一點一滴拼出了個完全不一樣的錢淵,氣節無雙,腹有韜略,精于練兵,心思深沉,手段了得,除了嘴巴還是那么毒,哪一點都不像……
一個多月前,譚綸接到了同年探花胡正蒙的信,在信中胡正蒙將錢淵簡直吹到天上去了……也不算太夸張,孤身入京攪動風云,諸多勢力之間騰挪自如,簡在帝心又入裕王府,聚攏同年被視為這一科的頭面人物。
“三年多前,你入了王民應幕府。”譚綸第一句話就是問罪,惹得一旁的唐順之撇嘴,他和譚綸同僚兩年多了,知道這位雖然不是個心眼小的,但卻對此事念念不忘。
三年多前,在錢淵的努力下,俞大猷、盧鏜率兵北上,在松江府、蘇州府、嘉興府和倭寇打成一片,多得兩京大佬賞識,以至于王民應升遷兵部右侍郎,但當時的臺州……無援的譚綸苦苦支撐,赤身沖陣重傷瀕死才保住城池。
這讓譚綸如何忘卻?
錢淵平靜的拱手道:“瀝港被毀,倭寇四起,臺州多山,松江平原,舍臺州,援松江、蘇州,換成小舅,亦會如此。”
這句話把譚綸硬生生堵回去了,他精通兵法,自然知道那是最佳的選擇,唐順之捋須笑道:“展才就這性子,投桃才能報李,他對著半洲公都不后退半步,子理你還想嚇唬他?”
張經在陶宅鎮和錢淵因為狼土兵劫掠發生沖突,張經都要調兵圍剿了,但錢淵半步不退,這件事早就傳遍東南。
譚綸悻悻道:“你倒是不怕我死在陣上!”
“母親擔憂,外甥曾派人送來藥材、補品,但在金華府被倭寇、山賊劫掠。”錢淵拱手問道:“母親、小妹如今住在哪兒,外甥先去拜見。”
譚綸臉色變了變,半響才道:“黃巖縣。”
“什么!”錢淵勃然變色,霍然起身道:“黃巖!”
黃巖和太平是臺州府最靠近海岸線的兩個縣,倭寇如若要攻臨海,必定要先攻黃巖。
“展才,展才。”唐順之起身解釋道:“之前要不是收到來信,我和子理都不知道你母親遷居臺州府,子理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
“為什么不勸其回臨海?”
“嘴皮子都磨破了,她就是不肯!”譚綸一臉沮喪不解,“連口水都不讓喝把我趕出去。”
之前保持的威嚴蕩然無存,譚綸顯露出本性,搓著手指頭納悶道:“三妹出閣前和我關系最好,沒得罪過她啊!”
錢淵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兒,將所有事在心里盤算了一遍,“還請小舅容內子女眷暫住后院,再派兩名向導,我連夜趕往黃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