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遲疑了會兒,揮手道:“暫且如此,再看看吧。”
又聊了幾句,陸炳起身告辭離去,嘉靖帝和徐渭興致勃勃的說起青詞,還讓徐渭即興賦詩,揮毫潑墨,即將正午又留了徐渭用膳。
“還是今早送來的。”黃錦在邊上笑道:“展才也太小氣,還舍不得獻于陛下。”
“人家靠這生發的,哪里肯把秘方交出來?”嘉靖帝笑道:“倒是這辣椒,據說傳開了?”
“城外多有農戶種植。”徐渭看著面前的小火鍋,琢磨還有段時日沒吃了,畢竟現在是夏天,點頭道:“料想再過兩年,大明處處都見得到了。”
“不過這辣椒油,還是隨園的最好。”嘉靖帝不用黃錦,自己親自動手配置調料,看了眼臉色凝重的徐渭,“說吧,展才還有話?”
“陛下英明。”徐渭躬身道:“展才讓護衛捎了口信來。”
“口信?”嘉靖帝動作一頓,放下碗筷,捎口信就意味著不能落于紙上,“是杭州府被抄的劉家?這事兒展才去歲入京就稟報過了,后來還曾咬牙切齒說要復仇。”
“另有其事。”徐渭低聲道:“展才初下江南,就探聽得消息,海上倭寇頭目汪直、徐海已經停戰,如今東南各地多有大雨,一旦氣候好轉,徐海便會大舉入侵。”
“浙直總督胡宗憲得知消息,急令俞大猷、盧斌、戚繼光率編練新軍趕赴駐地備倭,這也是胡汝貞想抄了劉家的一大原因。”
“難怪胡宗憲會臨時移駐紹興府。”嘉靖帝狹長雙目似閉非閉,“消息從何而來?”
“信使沒提起這事。”徐渭輕聲道:“臣猜測……展才在倭寇中應埋有眼線。”
嘉靖帝沉默半響才問:“還有什么?”
“東南募兵剛剛編練新軍,匆匆上陣,徐海狡詐,麾下倭寇歷年許戰事,頗為精銳,又不知徐海選何處上岸,這一戰……”徐渭說到這頓了下。
“會敗?”
“展才口信中提到,徐海授首之日不遠,但這一戰未必能功成。”徐渭硬著頭皮說:“但新軍經此戰磨礪,必能大放異彩,掃平倭寇,還東南太平。”
嘉靖帝冷笑道:“他錢展才這是在提前打埋伏啊,其心可誅!”
一旁的黃錦默不作聲的在替嘉靖帝刷羊肉片,還有隨園最新產品蝦滑,讓他意外的是,徐渭沒有辯解而是沉默下來。
下一刻,嘉靖帝臉色變了變,罵道:“他不是南下他探母嗎?摻和進這些事做甚?”
都是聰明人,嘉靖帝很快就想通了,錢淵是請假南下,東南官軍擊倭有功,他錢淵搶不到什么功勞,而摻和進這件事,如果遭敗績,錢淵反而有可能承擔責任……這種責任不在明面上,而是在嘉靖帝心里。
錢淵這種聰明人做出這樣的選擇,絕不是提前打埋伏。
這下子徐渭開口了,“陛下,展才對倭寇恨之入骨,又早早埋下伏子,臣猜測,這枚暗子的地位還不低,不然不會知道那么多倭寇內情……顯然,展才早有南下之心。”
看了眼嘉靖帝的臉色,徐渭接著說:“當然了,展才也沒想到……居然能被選為庶吉士留在翰林院,殿試之后他琢磨著去臺州做個縣令。”
這話說的很清楚了,錢淵早就打定主意要摻和進東南抗倭一戰,為此他已經準備了很久很久。
思索良久后,嘉靖帝點點頭,“那就讓他折騰吧,看他能搗鼓出什么來。”
“另外,有什么消息直接送到西苑。”
徐渭拜倒在地,這句話分量頗重,這意味著錢淵有秘密上奏之權。
徐渭大大松了口氣,黃錦也輕松了些,嘉靖帝心情也好轉了,但他們都沒想到,錢淵這種人……給他一個支點,他能撬起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