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銳嘴角動了動,他知道臺州知府譚綸如今就在鎮海,“方某就不去了,可令鴻兒隨行護侍老船主。”
錢鴻還是十年前在南京和譚綸見過一面,這幾年在海上,無論是舉止、言談、身形都大變,譚綸能認出的可能性不大……之前幾年,譚維和錢鴻見多了,嫡親小舅都沒認出來。
汪直點點頭,突然笑道:“今日那錢展才說起一事……”
聽汪直說完,錢銳眉頭大皺,“耐旱易活,可代五谷,畝產近十石……真有此物?”
“說是呂宋島那邊有,回頭讓人去探探。”汪直伸了個懶腰,嘖嘖道:“不料今日見到名震東南的錢展才,錢家護衛號稱精銳甲于東南,果真有幾分能耐!”
“如此盛名,自然不會全靠吹捧而來。”錢銳笑道:“今日毛兄弟火氣有點盛,也是因為和錢家護衛交手……輸得有點慘。”
“哈哈哈,讓他吃個教訓也好!”
汪直拾起茶盞抿了口,“先生,今日和那錢展才商議,覺得此人如何?”
“少年英杰,言談間銳氣逼人。”錢銳抿嘴道:“就是有點好財……倒是挺磊落的。”
“磊落?”
“按老船主吩咐,將徐海余部,譚七指所部船隊連人帶船撥付過去,錢展才當時明言,必會插入人手。”
汪直沉默點點頭,突然道:“松江英杰,久譽盛名,但今日所見,其人心思深沉,算無余策,極為老練……通商一事日后要與其打交道,還需先生襄助。”
“方某責無旁貸,必盡全力。”錢銳當然知道,今日錢淵之所以在密談時全面壓制汪直,少不了自己這份功勞。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另一個房間里,油燈亦沒有被吹滅,唐順之正滔滔不絕的詢問錢淵各種問題。
“當然只能做不能說。”錢淵低聲道:“陛下旨意中有‘撫剿并重’一詞,招撫可,開海禁不可,通商亦可亦不可。”
“好吧,荊川公,晚輩明言告之……文長兄隨侍西苑,知陛下心意,如若通商后,倭亂不起,通商可,開海禁也并非不可能。”
唐順之老瘦枯干的臉龐抖了抖,“如若通商后,倭亂再起……”
“那自然是御史彈劾,眾情洶洶,如若那是嚴分宜敗落,胡汝貞只怕難逃這一刀。”錢淵面無表情的指指自己,“我錢展才最好也不過致仕歸鄉。”
“也不是壞事,回松**浦,再建隨園,還能再建酒樓,寫一本《隨園食單》,亦為趣事……”
“展才!”唐順之臉上呈現出痛苦復雜的神情,“你這是將性命前途都交付在他汪直手中……”
“若非如此,他汪五峰何以信得過錢某的誠意?”錢淵臉上還是一絲表情都沒有,“此事甚險,猶過累卵,稍有不慎,聲名盡喪,但請荊川公助錢某一臂之力。”
“自嘉靖三十二年瀝港被毀,倭寇四起,攻城略地,裹挾青壯,燒殺搶掠,朝廷設浙直總督,提編六省,截留鹽稅,編練新軍,方能擒殺徐海。”
“本朝財稅一道遠不如唐宋,如今戶部苦苦支撐,嘉靖三十四年,先有閩粵兩地突發洪災,后有秦晉地龍翻身,朝中幾無余力。”
“如若能通過海貿獲取大批銀兩,可解燃眉之急……”
“不用說了。”唐順之咬著牙低喝道:“你錢展才不惜此身,況乎我唐義修!”
片刻后,兩只手在木桌的上空緊緊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