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時候,徐階挺羨慕嚴嵩這個老對手,死對頭的。
都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大家都不是什么好鳥,好鳥也進不了內閣,這個就不大哥說二哥了。
治國平天下這個很難分出高下,徐階雖然恨不得將嚴嵩千刀萬剮,但也能理解對方的難處,如今的大明就像個破敗的屋子,只能靠一任又一任的裱糊匠糊弄。
但在齊家這一項上,徐階完敗于嚴嵩。
嚴嵩就一個老妻,可謂真正的白頭偕老,膝下獨子嚴世蕃,雖囂張跋扈,但實是聰明絕頂。
而徐階呢,青年喪妻,長子無人管教,續弦張氏再生兩子一女,雖然兩子年紀尚幼,但已然隱隱不和。
從去年開始,家中幾乎日日不寧,季氏和張氏都快鬧翻天了,張氏對徐璠千般不順眼,萬種看不慣……
獨女徐璨更是和徐璠成了仇家,而徐璠對兩個弟弟的態度自然也不會好……特別是二弟已經和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的次女定親。
當然了,導火索是錢淵。
錢淵娶得嬌妻美眷拍拍屁股南下,但留下的爛攤子……這一年多了,徐府后宅幾乎看不到個笑臉。
正堂里,張氏正耐心的跟女兒細細述說,但徐璨顯然聽不進去,一臉的不耐煩,脫口而出:“二十一了,居然還沒中進士,如何稱得上有才?!”
嘖嘖,話有所指,張氏一臉的無奈憤恨,二十一歲的錢淵已經身登皇榜被點為庶吉士入翰林了。
這一年多來,張氏細細挑選了十多個青年才俊,曾經一度入眼的顧從禮之子,也就是原時空徐璨的丈夫顧九錫,被一腳踢飛,差的太多了!
但無奈徐璨始終不點頭,就連相看都不肯去,只聽張氏說說……只知道搖頭。
為什么?
張氏當然知道原因,女兒這是在拿那殺千刀的錢淵在比對呢!
但錢淵弱冠之年即名揚東南,二十出頭就海內遍傳其名,身登皇榜,屢有戰功,即使在朝中也分量不輕,這樣的人物……哪里找得到?!
就算是稍遜一籌的青年才俊……別說徐璨想不想嫁,人家都不愿意娶!
去年京中可是流傳徐璨心慕錢展才,但后者卻挑中徐階長孫女的傳言。
但女兒已經十八了,再不出嫁要成老姑娘了……張氏越想越氣,越想心頭怒火越旺。
張氏強忍怒氣,勸道:“雖只是舉人,但后年會試,未必不能登科……府中清客看過他鄉試答卷,不敢說一甲二甲,三甲還是有點把握的。”
看女兒滿臉不忿,張氏氣得脫口而出,“那人也不過就是三甲同進士!”
徐璨立即反口相駁道:“但卻是庶吉士出身,滿朝皆聞其名,而且還滿腹文采……別人不知,難道母親也不知嗎?!”
呃,這個誤會可能永遠解不開了。
這時候,徐階踱步進來,似乎沒有聽見妻子和女兒的爭論,有條不紊的坐下,偏頭問道:“季氏病重,可有信件去臺州?”
“已經去了兩封,都是府內下人送去的。”張氏面無表情的答道:“均無回信。”
頓了頓,張氏忍不住又說:“別說病重了,就是病故……那丫頭也不會回京拜祭,黑心肝的!”
“那就不用再寫了。”徐階嘆了口氣,看了眼臉上尚有淚痕的女兒,“多少年未見如此少年英杰。”
“少年登科,雖然少,但每一科也有幾人。”
“擊倭有功,天下遍傳其名,也不過乘勢而起罷了。”
“但其人心思深沉,手段了得,即使為父也吃過啞巴虧,這般人物,實是罕見。”
“往前數一甲子,如此年紀,未見如此人杰。”
“所以,想挑第二個錢展才,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