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呆坐在那兒,面無表情的聽著嚴嵩緩緩道來,看著吳山縱筆揮毫,他知道,在如今的局勢下,自己幾乎什么都做不了。
嚴嵩父子執政十余年給了徐階一個很難說出口的暗示,只要自己能身登首輔之位,也能獨掌票擬大權。
但現在,徐階不再報這樣的指望了。
名望大跌,人心渙散,就算現在嚴嵩出門就一跤跌死,呂本繼續裝死,也還有吳山呢。
就算繼任首輔……嘉靖一朝,實際權力并不一定就是在內閣首輔手中的,這要看嘉靖帝對內閣中誰另眼相看,當年張璁、夏言初入閣就能參與票擬,也正是嘉靖帝對其的寵信。
而徐階頭上盯著陰殺嚴世蕃這樣的名頭,還能得嘉靖帝寵信?
“首罪在戶部,戶部尚書馬坤克扣軍士餉銀,拖延發餉,以至激起兵變。”
“次罪在兵部,兵部尚書張鏊應變無能,為亂兵裹挾。”
吳山正在念剛寫完的票擬……在徐階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原本這權力已經落到自己手心,現在長了翅膀飛走了。
外間小吏突然在外間稟報,“通政司遞交奏本。”
呂本接過來放在嚴嵩手邊,小心翼翼的翻了幾本,咧咧嘴道:“元輔,都是彈劾馬坤、張鏊的,也有彈劾魏國公的。”
徐鵬舉的奏本今日才遞交內閣,所以徐階一直不知情,但現在消息已經擴散出去了……科道言官終于有事兒干了,這種彈劾奏本沒有一絲風險,鐵鐵的混業績的好選擇。
“票擬將彈劾奏本附上。”嚴嵩從頭到尾沒有問過徐階一句話。
徐階一言不發的看著票擬被送去司禮監,戶部尚書馬坤,是他安插在南京非常重要的棋子……從刑部尚書賈應春、南京兵部尚書張時徹致仕,南京禮部尚書閔如霖、南京工部尚書盧紳在京察中被勒令致仕,再到如今的戶部尚書馬坤。
能歸于徐階一黨的兩京六部尚書一級的重臣被一掃而空,只剩下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周延一人,但周延雖是嘉靖二年進士,徐階的同年,但其人峭直清介,并不是完全聽徐階指揮的。
半個時辰后,吃完仙丹覺得精神煥發的嘉靖帝好笑的看著送來的票擬,“惟中這是發狠了……還想著全身而退,也不想想別人肯不肯!”
一旁的黃錦小聲說:“皇爺,南京守備太監何綬送來奏本,護送嚴東樓返鄉的振武營士卒流傳鄉野,殺人越貨,兵部尚書張鏊與魏國公欲裁撤振武營,最終激起兵變。”
“那怎么殺到戶部衙門去了?”
“戶部克扣餉銀唄。”黃錦扶著嘉靖帝半躺在榻上,“這等事讓嚴閣老處置就是,皇爺還是歇著吧。”
嘉靖帝今日勁頭倒是足,笑道:“內承運庫有了銀子,才能練出如此仙丹,對了,展才那廝去了昭獄沒?”
“陸指揮使派人來通報過,今日一早就去了。”黃錦想了想,又補充道:“據說出來的時候氣急敗壞,”
“活該!”嘉靖帝罵道:“不說文長了,那兩個南下查驗紅薯的……”
“都察院御史陸一鵬,戶部員外郎陳有年。”
“對對,這兩個還不錯,不料隨園中也有這等蠢貨……陶……”
“陶大臨。”黃錦面容有點僵硬,陛下記性向來好得很。
“就看展才如何處置了,投鼠忌器啊。”嘉靖帝明明精神不錯,靠在榻上卻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這時候,外間又送來一份票擬,黃錦蹙眉看了眼,輕聲道:“工科給事中候廷柱彈劾江西巡撫趙貞吉,江西巡按御史耿定向,內閣不敢擅專,呈上請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