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曾忍不住笑道:“文和是怕被陸子直、孫叔孝壓過一頭吧?”
孫鋌翻了個白眼,但也沒否認,“展才這次籌謀實在讓人看不懂,一個不好就滿盤皆輸,就算功成,也難以除源,朝中無論何人掌權,也難忍通商事為隨園長久控之。”
鄭若曾也承認這點,嘆道:“今上寬宏,若華亭去位,短期內倒是有可能……”
“什么?”孫鋌想了會兒才想通,“華亭去位,陛下以隨園制衡高新鄭?”
鄭若曾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他也只是從錢淵那么多封信中隱隱察覺到這一點……畢竟高拱已然入閣,而隨園這邊,官位最高的也不過是侍郎級別,難以相抗。
但如果隨園能拿捏通商事,奉承好陛下,倒是有資格制衡高新鄭。
安靜了片刻,孫鋌忍不住又問:“徐華亭會去位?”
鄭若曾嘴角帶起一絲笑意,“誰知道呢……但今年乃是京察年。”
看孫鋌若有所思的模樣,鄭若曾起身道:“荊川公致仕,王子民全盤接手,勝局已定,接下來就要看他王子民怎么選了。”
“是選不惜己身而襄助華亭,還是選留有用之身而退卻。”
“若三日內尚未察覺,府衙戶房吏員會捅出來,無需文和提示。”
“告知楊文、洪厚,自今日起,但凡邊軍鬧事,一律嚴懲。”
孫鋌一條條記下,詫異的問:“開陽公要離開鎮海?”
鄭若曾嘆道:“自嘉靖三十六年離總督府,在鎮海盤桓多年,與荊川公投契結交,如今……如何能不去送他一程。”
孫鋌沉默下來,半響后才低聲問:“荊川公去年末真的嘔血?”
“嘔血數升,強撐至今。”
“荊川公……”孫鋌神色落寞,“若不是為通商事,若不是為隨園,荊川公何至于官至寧波知府……”
“荊川公不會在乎這些……”鄭若曾長長嘆了口氣,起身出門。
鄭若曾想起去年因曾銑昭雪赴京,與錢淵曾有一席長談,席間錢淵曾言,天下庸碌者比比皆是,英杰之才亦多,但能得起敬意者少之又少。
數遍天下,也不過聊聊數人而已。
前兵部尚書聶豹絕對是一個,當年為抗倭大局寧愿主動避讓胡宗憲的浙江巡撫吳百朋算一個,不貪近功謀勇雙全的俞大猷算一個,還有一個就是唐順之。
如今,吳百朋為福建巡撫,俞大猷回了廣東老家,聶豹早早過世,而這些年為通商事竭盡全力的唐順之也即將離世……鄭若曾在心里想,錢淵得知這個消息后,會有怎樣的感慨。
鄭若曾沒有立即啟程,而是沿著新城開辟的道路一直往東,一路走到侯濤山邊,在仆人的攙扶下,鄭若曾艱難的登山前行。
早年是個秀才,后得舉薦入國子監,游歷天下,廣有見識,鄭若曾和普通的士子是不同的,他涉獵極廣,就連陰陽五行、風水都懂一些。
這幾日鄭若曾每天都要來侯濤山轉一圈。
一直到黃昏時分,鄭若曾才下山,徑直去了碼頭,乘船往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