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一奎還是沒吭聲,自從決定留在東南,他就有轉暗為明的想法,能堂堂正正出海販貨,自然是好事。
如今胡應嘉已經執掌通商事,而且壓得住鎮海知縣孫鋌,無論是通關文書、估值都不會出問題。
但問題在于自己身后的那些東南大戶肯不肯?
這些人基本都曾被唐順之拒絕發放通關文書,基本都和隨園不合,甚至和錢展才有仇……
換句話說,這幾家都是在隨園的黑名單上的,一旦欲公開出海,會不會惹得隨園反擊?
而且一旦設置海市,撤銷關卡,自己還能不能以公平的手段采買到足夠多的貨物?
說到底,董一奎自己做不了主。
“錢展才其人,心思莫測,手段狠辣,在東南有個綽號,錢砍頭。”胡應嘉輕聲道:“緝私手段極為迅猛,當年侯濤山一戰,千余首級壘成京觀,殺性之大令人咂舌……”
“入浙近三年,如何不知?”董一奎苦笑道:“錢家護衛精銳甲于東南,即使放在西北,諸家將門親兵中,也是一等一的精銳。”
“但……”
遲疑了會兒后,董一奎低聲道:“克柔兄乃元輔親近人,董某也不愿欺瞞,此事非董某能做主的……還需去問一問……”
胡應嘉沉默片刻后,點頭道:“那就等天宿兄的好消息……但設立海市已勢在必行,若西興運河關卡不撤,胡某只怕自身難保。”
董一奎拱手道:“即使關卡不撤,但只要是海市貨物東去,董某也會設法放行。”
胡應嘉深深的看了眼董一奎,寒暄幾句后起身離去。
西興運河上,胡應嘉回首看著已經看不清的蕭山縣城,再轉頭看向前方,河風撲面而來,將他的衣衫刮的呼呼作響。
南下已經一個半個月了,直到今天,胡應嘉才知曉為什么南下之前的那次密議,錢淵將董家視為大敵。
也明白了錢淵為什么不通過公開的手段驅逐董家這顆毒瘤,甚至隱隱有將其留下來的意愿。
董一奎身為浙江總兵官,是被徐階特地塞到浙江制衡錢淵舊部戚繼美等人的,很受徐階的重視,卻在走私一事上不能做主。
而以錢淵的心性手段,鎮守東南多年,勢力盤根錯節,有什么人是讓他忌憚,要留下董一奎這個后手的?
只可能是華亭徐氏,準確的說,是內閣首輔徐階。
胡應嘉深深吸了口氣,風中夾雜著絲絲曾經讓他厭惡如今卻無所感的腥味。
又掉進那廝挖的坑里了!
讓麻家、馬家參與海貿事,只不過是個掩飾,或者說只是隨園伸出的橄欖枝。
留下董家,必然和朝爭有關……胡應嘉在心里琢磨,錢淵會怎么利用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