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直廬。
氣氛有些壓抑,徐階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慢吞吞的看著手上的奏折。
而高拱那張臉……看誰都覺得是上輩子欠了他銀子沒還,而坐在一旁的戶部尚書方鈍面無表情。
將手中的十幾本奏折掃了一遍,直接丟到一邊,高拱語氣嘲諷,“天下大事,官吏升貶,言官自處之,還要內閣六部做甚?!”
黃河泛濫,水澤千里,已經在京中引起軒然大波,米價升騰,更有糧商囤積居奇,引出數起騷亂。
再加上歐陽一敬被迅速擬定罷官為民,高拱這么快回到內閣直廬辦公,使得原本稍稍平靜的科道言官再次沸騰。
大量奏折送入通政司轉入內閣,直接彈劾高拱的不多,主要目標是以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理河道的潘季馴,其次是舉薦潘季馴的國子監司業張居正。
張居正心里也是嗶了狗,這也能被連累?
言官的彈劾無非是盡數潘季馴治河不立,使黃河決口,水澤千里,山東民怨沸騰,當鎖拿潘季馴回京問罪。
高拱最看不慣的就是這一點,你們特么也知道山東如今一片大亂,民怨沸騰,當務之急是鎖拿潘季馴?
當然是賑災!
高拱沒有先提筆票擬,而是召來了戶部尚書方鈍,想賑災,就必須先理清家底。
前些年,東南倭亂,胡宗憲推行提編法,數省民力枯竭,有的府洲提編到現在還不止,南京戶部除了負責漕運之外,已經沒有太多實權……關鍵是沒銀子,想賑災,只能從北京戶部調。
但徐階用悠然的語氣告訴高拱,就在不久前,戶部調銀兩、糧米、大豆為軍餉往西北、遼東兩地。
去年俺答沒有南下打秋風,而今年就不太好說了,更何況如今已然入秋,如果邊軍不穩,那是要出大問題的。
呃,最關鍵的是,票擬調銀的就是高拱本人……他也沒想到黃河居然出這么大的簍子。
徐階對此很是無所謂,事實上在他的謀劃中,黃河決口是個意外事件,他對高拱的殺手锏早已經準備妥當,只等著最適合的時機。
但高拱不同,心急如焚的他在指桑罵槐大罵科道言官之后,詢問戶部尚書方鈍寧波鎮海稅銀糧米諸事。
嚴嵩、李默、聶豹等老一輩紛紛故去,如今朝中重臣中,正德年間出仕的官員只有方鈍一人。
資歷太深,資格太老,不僅得隆慶帝信重,就連嘉靖帝都對其贊許有加,畢竟在東南稅銀入京之前,是方鈍苦心籌措維持中央財政,不是每個人都有拆了東墻補西墻的本事的。
而方鈍又歷來不涉黨爭,當年嚴嵩、徐階、李默斗得那般慘烈,也沒人將他卷進去,面對高拱這個晚輩的詢問,方鈍不想硬扛,只拐彎抹角的如此說。
“嘉靖三十六年寧波鎮海設市通商,海貿大興,定例兩成半稅銀留在寧波府衙、鎮海縣衙,余者每三月解押入京。”
“前寧波知府唐順之恐東南糧荒,于寧紹臺三地修建糧倉,使海商歸途運送糧米,先后援遼東、福建、江西等地。”
從方鈍個人角度來說,他早就對寧波、鎮海多有不滿,在他看來,那些銀錢糧米的調配都應該以戶部為準,無奈前些年錢淵護的太緊,后來雖然徐階、高拱伸手,但也已經形成舊例,更何況如今錢淵南下,更是沒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