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破,則家無。
無家,則無歸。
雖然她一直還抱有念想,但心里其實早就認定了,她的夫君不在了。
夫君身子羸弱,生性又正直,是做不了田奴的。
對了……
烏庭芳聽何暮婉說過,她的夫君姓許,單名一個年字,是個很有才華和心氣的并州人。
烏庭芳就跪在何暮婉的身上,淚流滿面。
……
……
此時。
雁門治下。
郡東數百屯田。
其中田畝最大、田奴最多的一號屯田之內,看守的袁門親兵將一位個子矮小皮膚黝黑,額頭之上烙印著一個大大“奴”字的男人推入屯田之中。
一號屯田是麥田,奴役著的田奴足有三百之數。
他們是牛,也是馬。
一個穿著破布麻衣的瘦弱男人,第一時間迎了上來,胡須滿臉,會像是個野人。
但一雙眼睛卻滑溜溜的轉著,擺出一副熟練的諂媚討好樣子,嘿嘿道:
“兵爺,又來了新畜生啊?”
一邊說著,一邊上下打量著這為新來的矮小黑漢子。
押解看守的那位屯田兵長甩手一鞭子抽在了野人般的瘦弱男子身上,說話間,像是熟悉的不得了,喝道:
“許年,老規矩,新畜生先當牛,拉犁頭半年再說!”
“不過這個新畜生挺有力氣的,要不然不會放在一號屯田里頭,許年啊,你小子不錯,好好干,沒準就能把你從畜生里頭提出來,跟爺后頭當個兵差!”
許年聽了這話,激動的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
“砰砰砰!”
那頭磕的叫一個響啊。
聽得幾位看守屯田的袁門親兵頓時笑開了懷。
“爺……爺說的是真的嗎?”
“只要爺高興,讓小的干什么都行……”
“不過爺,這晚飯能不能給小的身后那些畜生們多加半碗啊,這些小畜生可都被小的教的服服帖帖,瞧這麥田種的……”
然而。
許年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
“啪!”
又是一鞭子,直接抽在了他的臉上。
方才還笑哈哈的幾個看守親兵,突然就變了,一口吐沫啐在了許年的臉上。
“加飯?給你們這些畜生加半碗屎要不要?什么東西!”
“滾!”
“嘿嘿……小的這就滾,這就滾!”
許年笑呵呵的,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那一鞭子抽的半張臉都紅腫了起來,卻像個沒事人似得,似乎早就麻木了。
轉過身來,卻換了一副嘴臉,沖著那新來的黝黑漢子狠狠道:
“看什么看?還不趕緊走!”
黝黑漢子就那么冷冷的看著他,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絲寒意和不易擦覺的憤怒。
沒錯,這個黝黑漢子就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第二十七路小旗官,吳飛!
吳飛怎么也沒有想到,真正的田奴,竟然是這副模樣。
沒有骨氣,沒有怨恨,甚至連那么一丁點兒的自尊都沒有了。
吳飛一直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