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既是個讀書人,想是知曉平夏城的。
只盼這平夏城已經修好,不然連年代也無從得知了。
朱文倒真知曉那平夏城,手中燙碗,口中說道:“灑家只知平夏城在渭州西北,不知一去幾里——小郎是平夏城的兵戶子弟么?”
他抬頭看一眼李寇,只看這少年闊口方面,濃眉大眼,十分是個關西的種,又見他穿得頗是古怪,一頭短發彷佛刺猬一般,心中又驚訝至極,不由又道:“平夏城筑成至今已近十二年了,灑家看小郎年紀,怕也是平夏城成前后生的人,只是怎么又到了渭州?”
李寇心下稍稍踏實了。
宋哲宗紹圣四年是西元1097年,近十二年,也就是西元1108年末到1109年初。那告示上說的是大觀三年一月,必定就是西元1109年了。
此時應該是宋徽宗時期吧?
李寇記著宋哲宗之后好像就是宋徽宗了。
他對宋朝宋太祖之后那幫皇帝沒什么好感,哪怕是文人喜歡的宋仁宗也不喜歡——那時代出了范仲淹等據說歷史上最多人才,卻還是沒有把該解決的問題解決掉,這能是正常人喜歡的朝代嗎?
尤其宋太宗那一脈,李寇看來那幫皇帝比之微操大師運輸大隊長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他對這個朝代相當陌生。
目前得到了時代的消息,李寇倒是稍稍歡喜了一些。
北宋徽宗大觀三年,西元1109年,涇原路渭州,他一個不情愿穿越的穿越者,來了。
那朱文遞過來一碗水,臂下夾著另一只大碗,他還要回頭去給家人送些熱湯。
李寇順手接了那碗,見朱文空出手來,在腰間摸索片刻,扯出個狹長的袋子,此物應當喚作褡褳,那褡褳一頭裝著一點點叮咚作響的物什,許是銅錢,另一頭一個干癟癟的小包,不知又是甚么。
朱文伸手一掏,自褡褳里摸出一把面粉,寒風中可聞到清淡的一點炒面的味道。
他咬著牙,捏一小撮面粉要往李寇手中大碗里放。
看那樣子彷佛一小撮面粉便是他所有的家當。
李寇猜度那是他一家老小捱過寒夜的口糧,自然不肯享受,哪怕他倒是想嘗一嘗這宋代的炒面有甚么咸淡。
“不忙。”李寇拿著那碗,待熱湯涼些才要用,一手自口袋里翻出那兩個肉夾饃,放在朱文的手里,道,“熱水——熱湯且先留著,這個拿去,讓孩子先吃飽。”
朱文眼露奇光,多少有些忍俊不禁。
在他看來,面前這人也不過是個長得高大些的少年,雖然似乎頗為穩重,但那膚色,足見是個長得高大些,許也曾是個富貴體面人家的小郎,他怎敢喚小兒女“孩子”?
只不過感受到手中兩塊面餅的分量,朱文心中到底感激之至。
他仔細一瞧只看到透明的柔軟的袋子里,兩塊浸透了油水的面餅,里頭竟有肉!
朱文踟躕片刻,見得那肉餅奇特,只是看著便香得緊,小心收起一個,又將一個雙手奉送回來。
李寇擺手教他都拿去,道:“我不餓。”
這……
“去吧,此處風靜,若不嫌棄,可共處之,我這里也有些面條,又有棉衣幾件,足可暖暖身子,好歹捱到天明才是。”李寇說道。
朱文抿著嘴怔了片刻,放下手中銅壺,又沖李寇深深一揖轉身往家人處過去了。
“前宋大觀三年,春,上元過三日,羌蕃犯邊,帝歸平涼府,時謂渭州也。見臣,賜衣、食。時帝意甚威,不以臣卑微,與(臣)言及平夏城,此意當為追憶高祖、太后、長公主并雍王之故,臣不敢問,多為猜度之言。”——《朱文忠公列傳·文忠公自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