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道:“其實你說老衲不愿演化六道,所以藏匿忘川,甚至還試探老衲是否想殺你……這是你此世魔宗呆得太久了,真的誤解了我佛門。”
“咦?”孟輕影很是意外:“若我誤解,那你說來聽聽。”
“老衲愿意演化六道。”悲愿仿佛說著一件事不關己的事,語氣雖緩,卻很是堅決。
孟輕影這回真的有些驚了。
騙人的吧……
當初鳳皇算是道心極堅定的了,也沒法做到自演六道,只是分化法則,導致自身退化,這已經讓人很是喟嘆了。你居然告訴我,你真愿意自演六道?
你比鳳皇還無私嗎?
“老衲生而為六道之盤,六道有序是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打心底就認同善惡有別,天心之大公實為不公。”悲愿解釋道:“所以老衲立的是佛宗,以渡人為任,以慈悲為懷,修來世善果。孟施主和我們菩提寺打交道已有多年,應當知道,我們與那些騙人的佛棍并不一樣。”
孟輕影必須承認這一點,她算起來和菩提寺作對十幾年了都,菩提寺是真的萬年行善而不改,大荒東部信徒無數,不是靠忽悠的,是真正靠救苦救難普渡眾生而成的,她調查過多次,從沒有發現背地一套的跡象。
悲愿是真正的有道高僧,所以和曦月都有不錯的交情。
但這個委實有些超出了此世魔宗出身的孟輕影理解,她的思維出發點還是在利弊考量方面較多,實在不太敢信那種舍己胸懷。她寧愿相信是自己的情報不夠到家,發現不了悲愿背后在干啥。
她忍不住問:“既然你說得比唱的還好聽,你阻止我師父干什么?”
悲愿慢慢道:“玉真人欲煉幽冥,是為了尋找游蕩在虛空的愛人之魂,這是真正的一己之私,動搖天下。祭煉之日,不知要多少血祭,也不知人世山川會有多少崩頹動蕩,一界牽引可不是開玩笑的……老衲不忍見。其實老衲反倒是想問,你們明知道此事根本找不到不傷人的方案,你身為鳳皇轉世,為何反而認同玉真人之舉?”
這回輪到孟輕影回答:“我是魔宗。”
悲愿愣了一下。
剛才他說,我是佛門。
如今孟輕影說,我是魔宗。
當年鳳皇乃至鸑鷟,都是公心正義,令人生敬。
如今孟輕影竟然公然說出這樣的話,他實是驚詫無比。
孟輕影續道:“于公,我認為為了更重要的目標,小節不可拘。”
見悲愿忍不住要反駁的樣子,孟輕影提前擺手阻止了他:“我知道你要說這想法不對,但我已經說了,我是魔宗,不用跟我駁這三觀,沒意義。”
悲愿默然搖頭。
“今生我是孟輕影,我繼承了鸑鷟之因果,卻不代表我是鸑鷟。”
“是。這是于公,那么還有于私?”
孟輕影淡淡道:“于私……師父為情,顛覆天下也不顧,世間為敵亦不惜。是,你們又要說這是魔,可那又如何?我欣賞,贊同,支持他這么做。”
悲愿光頭搖得像撥浪鼓。
半晌才忍不住道:“秦弈怎么想?老衲知道他是俠心,也知道你與他相戀之后,已經收斂了很多魔性。你這番話,會在他面前說么?”
孟輕影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你猜……若是我死了,復活我需要他成魔,他會不會?”
悲愿瞇起了眼睛。
“他會。”孟輕影很確定地自己回答:“他的倒影映在佛龕,是佛是魔,從來無法回答。所需的無非引線,一念可成佛,一念可入魔,你知道這叫什么嗎?”
悲愿慢慢道:“人。”
“哈!”孟輕影撫掌而笑:“對,這就是人。”
悲愿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
孟輕影支著腮,打量了悲愿一陣,忽然道:“雖然你說的話讓人很是感動,我卻總有個感覺……你這樣的慈悲,我反倒覺得虛假,似是……不太像個完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