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問題,都是什么人?”
“有童家的族人,有門客、奴婢,有從冶坊礦場里召來的刺配刑徒。”
“刺配刑徒?”華興心中一動,暗中想道,“難怪院中的那些壯漢不似尋常俠勇,原來是刺配充軍之人。”
剛才童超進宅時,他趁機向院里了一眼,時間雖短,卻也發現守在院中的那些壯漢似格外有一股死氣。這種死氣,大多只會出現徹底不把死當回事兒的亡命徒身上。他以為這些人都是童冠豢養的死士,如今來卻應該就是刺配刑徒了。
刺配刑徒,唐宋時,觸犯了法律的罪犯被發配各地軍營、礦區服役,為方便辨認和防止罪犯逃跑,所以均在他們額頭烙上印記,這些犯人便被稱為“配軍”。就像《水滸傳》里的宋江、林沖等人,臉上刺了字,送到地方軍營做苦工。
因為淶水礦區刑徒,即官辦冶坊里從事開采礦石和冶鐵產的刑徒。在沒有機械化的古代,開采金屬礦脈,用的方法是掘井取礦,掘地深數百丈。這種地下作業,直到后世機械化的作業時期還是一項極其危險的工作,何況當下?常年與危險、鐵、火、煉爐爆炸打交道,又是刺配刑徒,朝廷對他們的管制又是非常的嚴格殘酷,這幫刑徒的剽悍亡命可想而知了。
華興打算只問兩個問題的,被刺配刑徒勾起了興趣,不免要多問一些了:“有多少刑徒?”
“三十多個。”
“整個易州,只有淶水有礦區,偌大一個官冶,只有這三十多個?”
“不是。小人聽家主過,官冶里共有吏、卒、徒上千人。”
“我聽童冠自開的也有一冶鐵坊,他自開的冶鐵坊里有多少人?”
“也有七八百人。”
“那為何他只召來了這三十多人?”
“官冶和童家自開的冶鐵坊都不在城中,官冶作坊在縣城北五十里的都鄉,童家的私坊在城外三十里處。城中只市集上有一個應付交易的打鐵作坊,這三十多人就是從那作坊里召來的。”
“官冶鐵坊和私冶鐵坊都城外……這三十多人是從市集上的作坊里召來的。”華興心頭咯噔一跳,臉色微變,不過很快恢復過來。
他扭頭望了望莊園大門處,似漫不經意地再又問那信使:“童家冶鐵坊離城三十里,官冶離城五十?童冠派去給兩處冶鐵坊送信的人,是不是應該已經到了?”
信使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家主派去給官冶和私冶送信的人是與小人一起出城的,估算路程,去給官冶送信的人應該還沒有到。”
“也就是說,去給他私冶送信的人應已到了?”
“差不多。”
楊咨、王靖、武嵩諸人聞言,無不失色。
武嵩上前揪信使的衣領子,喝道:“童冠那鳥賊子還派了人去城外官冶和私冶?”
朱倵嘿然,道:“這童冠?你說他是膽大,還是膽小?”
要說他膽大,他害怕華興這個司法參軍;要說他膽小,他為頑抗,不惜擅調刺配刑徒和自家的冶鐵工。只能,物極必反,膽小到了極限就是瘋狂。又或者童冠到底是個商賈的出身,不知道擅調刺配刑徒進城是何等嚴重的事情。
蔡經顫聲道:他竟敢擅調刺配刑徒進城?數百、上千的刑徒一旦被放進城來,誰能管束?按律:無刺史、節度使虎符,擅自調度牢城營配軍,視同謀反!”
華興握了握拳頭,皺眉:“官冶鐵場還礦丞,礦監不的時候,礦丞就是最高長官,保佑這個礦丞也許會知道事情輕重,不會遵從童冠調人的命令,可萬一他不知道輕重呢?又或者即使他知道輕重,沒派人來,可童家私冶卻派了人來呢?這信使說,官冶里共有吏卒、刑徒上千,童家私冶也有七八百人。蔡經所言絕非聳人聽聞,一個處理不當,真的會釀成大亂的。不但自己會死,這滿城的百姓怕也會深受其害。”
楊咨咬牙道:“這廝竟如此膽大妄為!參軍,請你下令吧,咨請為先驅,這就殺入院中,取了他的人頭,懸掛城樓!有哪個賊配軍敢進城半步!”
朱倵道:“楊都頭所言極是。這配軍刑徒是絕不能放入城中的。眼下之計,唯有……”他瞟了一眼信使,接著道,“唯有兩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