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奶媽不由分說就出門去了,秀兒走到竹榻跟前,卻不緊張,反而笑瞇瞇地問:“小姐,你看到馬兒了,馬兒在哪里?”
盧小姐兩眼無神,幽幽道:“有個人騎著,跑得飛快,猶如離弦的箭,我不敢上去,太嚇人了、要是摔下來可怎么辦……唔,不對。”
秀兒便哄著她問:“哪里又不對了?”
盧小姐道:“那個人應該不會如此不羈,他不是放浪不羈的人。昨日他坐著的時候,身體應該很端正、還帶著點拘謹,說話謙遜又內斂……他動起來一定如突兔,但很有規矩,我想不出來了……”
她又小聲喃喃說道:“舉止之間似乎很豁達,可吟詩之時,又如同迎風而立,眼睛里有著一絲憂慮和同情。他的憂慮看得見摸得著,哪像我這樣的閑愁,琢磨不到,不知道為了什么……”
盧小姐慢吞吞地想爬起來:“秀兒,幫我磨墨,我要寫點東西。”她穿上鞋站起來,這時侍女已經拿著硯臺盛水去了,她卻猶豫道:“不能這樣,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一個女子如果唐突遞交書信,豈不是讓人覺得我很輕浮?”
秀兒搖頭道:“那我究竟是要磨墨,還不磨?”
等了稍許沒聽到回應,秀兒又道:“我聽老爺和夫人說,華軍使他們只是在邯鄲訪友,稍作逗留就會走。可能留不了幾天,小姐若是只在這里瞎想,等人走了,人家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來邯鄲,到時候上哪兒找人去?”
盧小姐聽罷愣了愣,在屋子里來回踱了幾步,然后坐到梳妝臺前面攏了一下頭發,對著銅鏡左右看了一番,鏡子中的自己弱骨豐肌,圓潤的感覺中帶著秀麗,她心道:昨天那么多客人,出于禮儀,自己這未出閣的姑娘沒機會讓他看一眼,如果他能看到,說不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自己一個人在這兒瞎想了。
盧小姐收起軟軟的神態,便道:“城北那河邊有個亭子,你去找那華軍使,讓他到亭子里去見一面。”
“啊?”秀兒頓時驚訝,又猶豫道,“小姐要出門去幽會?老爺知道了,會怪罪我慫恿小姐你的。”
“你怎么說得那么難聽,大白天的,算什么幽會,就是見一面。”盧小姐道,“那華軍使住在城外的驛館,你去約他,時候定在午時差不多。”
秀兒委屈道:“要是老爺和夫人怪罪下來,小姐你可得幫我說好話。”
“知道了,快去!”
侍女無奈,收拾了一番便從府邸的小門溜出了家門,徑直往城門口而去。不料她心里掛著事走路慌慌張張的,又在路上撞見了安慶緒等人,便被認了出來。
“那不是盧儁義府上的婢女么?”安慶緒一親隨眼尖給瞧出來了。
這侍女昨天才在盧府廳堂上端茶送水,來回走動了許多次,安慶緒聞言瞧著眼熟,也認出來:“慌慌張張的,她有什么事?”
此地距離邯鄲城北門不遠,侍女趕路的方向也正好向北。昨天安慶緒才在華興面前失了風頭,才過一晚上他哪里就能忘記了?安慶緒的臉色頓時一沉。
旁邊的好友察言觀色,便輕輕說道:“不會出門去找那姓華的軍使吧?”
另一個火上澆油:“那婢女若是去見姓華的,必定是盧家小娘子私底下差遣。盧儁義要派人,不派個小廝或親兵,找個婦人去作甚?”
安慶緒臉色已經籠罩起了一片隱隱的黑云:“大伙兒忙了一場,昨日敢情是給他人作嫁衣?”
后面一個親隨道:“小的跟過去,看看那婢女是不是去驛館。”得到安慶緒點頭準許,小廝便疾步從街邊走了過去。
安慶緒收起紙扇,在左手心重重地敲了三下,回頭看了一眼:“咱們到另一頭去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