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玖一時恍然,卻讓對方速速回去將這劉子羽帶來,然后又讓跪在那里的馮益起身……其實昨天他就想處理后者了,因為這個內侍的表現太有那些傳統戲劇中所謂閹人的諂媚姿態了,但真要處置卻居然找不到合適理由,甚至因為在路上,連個合適安置的地方都尋不出,便只好暫且放下,安心相待那劉子羽。
出乎意料,張浚來的快去的也快,須臾便將那劉子羽帶來。
而雙方見禮完畢,趙官家就勢賜了座,先隨意打量幾分,見此人容貌端莊,身材高大,坐在那里腰桿挺直,風采凜然……如果說楊沂中是天生的武將外貌模板,那此人就是典型的帥臣姿態了……對此,趙官家當然更加心存疑慮。
須知,哪有如此萬全之人?真要是長得跟那位閻孝忠閻知州一般,說不得趙官家反而信了三分。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之話,也都是趙玖私心亂想,歸根到底還是要當面問一問的。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的緣故,趙官家一張口卻不知道從何處問起,又不好干張著嘴,便只能趁勢向身側張浚隨意開口:“德遠(張浚字)如何回來的這般快?”
“好教官家知道。”張浚此時心結已下,自然隨口而答。“臣一出官家駐蹕之處,便在街上遇到了劉彥修(劉子羽字),他也是聽到風聲,正要尋呂相公報名,準備出去招攬外圍義軍……”
趙玖聞言愈發不安起來……須知道,這個決策是他刻意為之,乃是軍情緊急,為了搶占城池不得已拿這些行在臣子們的性命去賭,甚至為了這事,專門把韓世忠連夜敢走……因為一旦出事,韓世忠連夜來見自己的消息又傳開,行在文臣們怕是要把氣撒到韓良臣身上。
而回到眼前,這劉子羽此時去做此事,要么是個糊涂蛋,沒看懂自己的心思,要么是個明知危險卻忠心耿耿的,但最后這種可能不免讓此人更加顯得虛幻起來。
而另一邊,那劉子羽端坐在這汝陽府衙后堂的一側,低頭思索片刻之后,卻是主動開口了:“臣冒昧,敢問官家可是憂慮此番招攬義軍、搶占南陽東北諸城,會有反復?”
趙玖沉默片刻,覺得還是不要冒風險跟這種人撒謊,便緩緩搖頭:“朕是擔心所謂各處義軍、盜匪立場不同,今日去的諸多人中,或許并不能全然順利,甚至有人因此喪命也可能,所以頗有愧疚之意。”
劉子羽聞言即刻起身拱手言道:“官家仁念,但事到如今,我軍野戰乏力,想要與金人鐵騎抗衡,非速速據有城池是不行的。而且這個時候,國家遭難,中原混亂,何處不死人?為人臣者更應該不懼危難才對……況且,依臣來看,官家此舉著實巧妙,也并無太多危險!”
趙玖并不言語,不知道是不以為然還是不想置可否,又或是純粹在等對方解釋。
不過,好在有張浚在此,隨著張憲臺微微示意,劉子羽即刻會意,然后主動解釋了下去:
“官家,依臣看,此時去招募各處義軍、盜匪委實沒有太大風險……原因有三,一則,韓太尉與副都統制王德引合計四五萬眾在外,足以震懾彼輩,這是威;二則,官家未免小瞧了天子和行在的意義,有官家駐蹕汝南,親自派出朝臣招撫,那彼輩紛亂之徒,除非是真起了潑天的野心,又有誰會不認官家的言語呢?這是官家的仁德;三則,事到如今,真有反復之徒或者劇盜大寇,也早該降金或自立了,沒降金或自立的,此時只能隨波逐流,這是勢。”
這話是有道理的,趙玖也略微點了下頭,但并沒有太過振奮。
說白了,眼前此人又不是韓世忠,還不能夠讓他趙官家徹底信任。而且經過昨日反省之后,趙官家對自己的‘威德’不免有些懷疑,或者說他自己決不能把這份威德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