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幾天,諸相公因為承上啟下,不得不遮掩自己原本立場,一力維持大局不提,宰執之下,三個最大的主戰派代表卻已經顯露了出來,秘閣之中的刑部尚書王庶便是最大的一個主戰之人,這是上層官僚的代表;而中下層官員那里,也有很多,尤其是年輕的胡銓在邸報上最為活躍,昨日根本就喊出了議和者斬的口號;至于民間,也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主戰之人,卻正是胡寅之父,胡安國。
這位大儒的理由說起來跟趙官家還有點像——一旦議和,建炎中興的那口氣就斷了,就再難續上了,以后再想戰,未必就能起來。
面對著這種情況,身為朝廷重臣,卻還是得跟之前一般——所謂盡量維持大局,不要讓任何人掀了桌子。
“不能處置胡銓。”想了許久,趙鼎硬著頭皮對道。“此時一旦處置了胡銓,便坐視了我們是徇私之人……須知道,此時議和,只是為了迎回二圣,收取京東,稍作修養,并非是要真棄了兩河,從此茍安!”
劉大中搖頭不止。
言至此處,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的趙鼎復又看向翟汝文:“翟客卿,兄弟之國一事提都不要提,論都不要論,若此時坐實了這個兄弟之國,將來如何再戰?”
翟汝文俯首以對,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而也就是此時,一直沒怎么吭聲的樞相張浚也嘆了口氣:“你們一個個的都嘆氣,哪里有我在樞密院為難?我都不知道若是岳鵬舉自前線上書質問,我該如何應對?”
劉大中拂袖以對:“岳飛自可上密札詢問官家!何必我們操心?!”
“軍國大事,怎么能如此自以為是?”吏部尚書劉大中言語剛落,其下屬、吏部侍郎呂祉便冷笑相對。“這才安生了幾年?就把軍事視為無物了?岳鵬舉部御營前軍多是河北流民,東京城周邊酈瓊及其目下所領八字軍也是河北流民,一個不好鬧出兵變,誰來擔責?!官家將此事托付給秘閣中諸位,諸位就是這般天天嘆氣,日日抱怨的嗎?”
這番話一說出來,劉大中等人自然怒氣勃發,而趙鼎心下也有一番氣悶,因為這種沒有解決事情的方案,只有對立和嘲諷的行為,是眼下追求穩定的宰執們最討厭的舉止。
“此事不可不慮。”但討厭歸討厭,無奈之下,趙鼎還是搶在劉大中發脾氣之前正色言道。“而且要速速做出應對……胡尚書,你有何言語?”
兵部尚書胡世將在呂祉復雜的目光中沉聲出列,正色相對:“諸相公、同僚,下官以為可以派一大員駐酈瓊部中,以作安撫,直言朝廷沒有棄兩河之意……至于岳飛處,倒不如取個便宜,暫時隔絕消息,不告訴他議和之事……若官家想與他說,自然會與他說的,咱們這里不要亂插一腳。”
“就這么辦!”趙鼎嚴肅拿了主意。“誰去酈瓊軍中?”
胡世將拱手以對:“下官責無旁貸。”
趙鼎點點頭,便要應許,但也就是此時,忽然間,秘閣窗外一陣喧嘩吵鬧,竟似有人忽然聚集呼喊一般,和其他人一樣,這位當朝都省首相也是心下一驚。
戶部尚書林杞、只是裝睡的大宗正趙士?趙皇叔二人挨著窗戶最近,本能探頭去看,卻不料隔著兩層樓,一只靴子迎面砸來,登時將趙皇叔鼻子砸出血來,復又彈到林尚書面上,疼的二人一起蹲下捂面。
這下子,秘閣三樓的諸中樞重臣自然個個失色。
而此時,喧鬧聲愈發大了起來,很多言語隔著兩層樓根本遮掩不住,樓上諸人不及去救助那兩位便知道下面發生了什么。
很快,當值班直也匆匆上樓來,明確無誤的告知了下方發生的事情——一群都省、樞密院、六部、九寺、五監出身的中低層官吏似乎早有約定,忽然趁著秘閣會議的時候涌了出來,人數數以十計,乃是要求面見秘閣上的諸位重臣,然后當面詢問一些事情!
眾人聽著便覺得不好,一時不免有些慌亂,但事情還沒完,很快又有當值班直慌亂來報,說是宣德樓那里有百余名太學生乘驢車自御道匯集,要公開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