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果然,岳飛此言既罷,立即瞇著眼睛盯住了其中一人:“田將軍!有件事情只能要你去做……我事先講好,此番軍令既下,你必然會覺得我在拿你這個客軍當溝壑,惡意來消耗張太尉根本心腹……但便是如此,也要你咬牙去做,因為你部確系是步卒中最精銳一部!你若不做,我便要軍法處置!”
田師中沉默了一下,卻似乎早有所料一般,然后拱手相對:“都是老軍伍,若岳太尉真有惡意,我自會曉得……所以,岳太尉盡管下令便是。”
岳飛微微頷首:“我要你去左翼最前面!直接與有女真騎兵那邊的賊軍南側騎兵大隊在山地對沖!”
田師中長呼了一口氣,坦然答應:“正如太尉所言,我部乃是軍中步卒第一,又與金人騎兵正面打過,而以太尉應敵方略,此番布置我也無話可說……這般說好了,山地之上,我部能戰,也絕不推辭!”
“好!”岳飛微微點頭,復又搖頭。“我還沒說完……我還要田將軍部即刻提速,先行突出與南側山地上的敵軍騎兵大隊互沖!其余各部,自南向北,依次放慢行軍速度,斜陣與敵軍相接!”
田師中愕然抬頭,死死盯著岳飛不語。
而岳飛也只是睜著自己的大小眼在馬上居高臨下,迎上對方:“有什么要說的,速速說來……不能耽擱!”
“太尉是讓我部去送死的意思?”田師中呼吸粗重。
“不錯!此戰最前一線必然損失慘重,而你部若單獨突出,先行獨戰,怕是死的更多!”岳飛凜然做答。“但當兵吃糧,難道還怕死嗎?!”
田師中嘴角抽動一二,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卻是直接翻身上馬,復又勒馬轉身,然后就在馬上以馬鞭相對,放聲厲喝:“太尉,若是如此這般去做,還不能全勝,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到官家身前哭訴,將你們御營前軍此番南下大半年的功勞給抹平了!”
言罷,田師中不待岳飛言語,便直接打馬回轉。
事情倉促,根本來不及什么豪言壯語,兩刻鐘后,田師中便率領御營右軍所部背嵬軍,也就是他岳父命根子一般的三千重甲長斧步兵,主動突出,以對沖的方式,率先與當面騎兵在大道南側山地上交戰。而雙方甫一交戰,便在狹窄而略顯崎嶇的戰場上進入了最殘酷的肉搏戰階段。
甲胄、戰馬、肢體、血漿,瞬間開始拋灑到齊魯腹心之地的丘陵之上。
雙方最精銳的部隊,平素里放到最后才扔上去做勝負手的那種,卻是一上來便開始互相消耗起來。但是,得益于田師中部是忽然突出發起的反沖鋒,李成想用騎兵兜住步卒的想法卻是上來便猝不及防,直接破滅掉了。數以萬計的李成部步卒,在南側雙方已經事實上大規模交戰的情況,根本無法控制與指揮,卻是順著軍陣慣性繼續沿著平坦大道向西而去,并有相當一部分部隊被南側戰事吸引,如遇到磁鐵的碎鐵渣一般吸附了上去。
而此時,岳飛部中軍所有騎兵,也就是背嵬軍為主的區區四千眾而已,也都在張憲所領背嵬軍處集合,距離前線李成部步兵尚有一里之遙,卻是以一種完全不符合騎兵常規態勢的速度,緩緩龜速進發。
張字大旗下,第一次見到這種交戰場面的楊再興身披雙層鐵甲,騎著一頭岳飛親自送給他的大馬,手提一柄大鐵槍,向前兜了幾十步,瞅了眼左前方南側戰場上的情況后,卻是忍不住喘起了粗氣,繼而渾身顫抖起來。
他不是畏懼,而是激動……有些人,宛如一開始就是為了戰場而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