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半晌,耶律大石方才緩過勁來,然后揭開了謎底:“胡侍郎,你們官家在信中說我和我的這些契丹勇士,俱是喪家之犬!”
此言一出,耶律余睹面色大變,胡閎休也是微微一怔,帳中幾名契丹將領更是怒目以對……畢竟這和口信中的分河西之地的誘惑,還有臨潢府蘆葦花之語的婉約,實在是相差太大了。
而耶律大石揭開謎底,復又捧腹大笑不止。
但僅僅笑了兩聲而已,一旁看完信的蕭斡里剌卻在將書信遞給身后另一人后,轉身朝著自家大王咬牙相對:
“大王,人家說的不對嗎?!”
耶律大石登時收容,卻幾乎是僵在座中。
“大王!”蕭斡里剌上前半步,繼續肅然以對。“趙宋官家是在嘲諷我們嗎?人家不也說了,他自家也曾為喪家之犬,且有河北半壁江山未取,依然算是喪家之輩嗎?人家不是說了,只有喪家之犬才能為平素難為之事……咱們從可敦城過來,不正應了此言嗎?若能以大河為界,取河西之地,據陰山而望西京大同,難道不是我們孜孜以求的嗎?”
耶律大石長呼了一口氣,方才坐定,瞅了瞅悶葫蘆一般的胡閎休,還有被金人棄如砂礫一般的耶律余睹,原本想要避開他們再說的話,此時卻是直接脫口而出了:“我如何不曉得河西之地的誘惑?而婁室的頭盔,也足以讓我忘掉宣和故事,再信一次這個趙宋的新官家……但問題在于,西夏百年根基,便是陰山損兵三萬,又如何能輕易動搖,咱們就這點兵,若是不能一鼓作氣,到時候又該如何?”
“便是不勝也可以退回到哈密力來吧?”蕭斡里剌急切相對。“這有什么?那邊說的清楚,趙宋官家親自去關中,調度大軍攻延安、橫山,以作誘敵之策,咱們后攻……”
“若是不勝,西州回鶻見勢又反了呢?”耶律大石嚴肅喝問。“咱們夾在河西通道里,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屆時怕是只能降了西夏或投了宋人吧?”
蕭斡里剌一時語塞。
耶律大石見狀喟然相對:“不說河西之地,我何嘗不知道咱們是喪家之犬?何嘗不想歸臨潢府再見蘆葦花,然后在秋日出城野宴時念一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實際上,我此番西征之時,就已經想過,若能據西域而成根基,也要整兵東向,與宋人夾擊女真人的……但國家淪喪,契丹根基就剩咱們了,如何敢孤注一擲?那畢竟是立足百年的國家!一旦陷進去,不能成事,女真人又去助他們,咱們進退失據,又該如何?”
蕭斡里剌不再吭聲。
“大王何如驅西州回鶻為前部向東?”就在此時,一直沒有得到機會開口的耶律余睹忽然插嘴。“夾畢勒哥一并征西夏?”
營中各契丹將領各自意動,但耶律大石卻只是坐在座中肅然不應。
“大王,你說的其實都有道理,但大王想過沒有,今日一旦不能回,將來便能回了嗎?”耶律余睹上前半步,緊追不舍。
“你什么意思?”耶律大石依舊在座中斜坐不語,乃是蕭斡里剌上前代為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