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文書抵達鳳凰山,因為通篇都是在扯攤丁入畝之事,卻是理所當然的被仁保忠分類后送到了御前。
而趙官家看完,果然心中有了點波動,復又在隔了一日呂頤浩、許景衡例行來鳳凰山做匯報時,提及了此事:
“若朕理解不差,這文書意思大概是講東南士人會盡力配合大政,希望朕不要派御營大軍南下吧?兩位相公以為如何?”
“臣以為此言中肯,就眼下來說,江南士人、豪右多少還是知趣的。”許景衡看完文書后,第一個發表了意見。“包括眼下針對寺觀的田畝清查,都還算順利,未必就要發御營大軍南下金陵屯駐……”
這里多說一句,無論是要攤丁入畝,還是要永不加賦,前提條件是必須要進行統一的土斷和大規模田畝清查……土斷是統一清理整備戶口,田畝清查就是檢地,這是任何大規模賦稅改革的必須前置條件。
而趙官家在武林大會上下定決心以后,李綱又放下一切徹底告老歸鄉,便以呂頤浩、許景衡這兩位相公為主導,進行全面的土斷和少部分從寺觀開始的檢地活動。
“寺觀是寺觀。”回到眼前,滿是烏啼聲的鳳凰山行宮內,呂頤浩果然對許景衡不以為然。“寺觀那里,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道門素來為皇產,可以隨意捏扁揉圓,而沙門到底又是光著腦袋的,一望便知,躲也躲不掉,他們便是不滿,也最多是耍滑弄奸,如何敢真的對抗官府?但寺觀之后,便要從兩浙開始大舉全面檢地,此舉無異于從那些形勢戶(豪右)口中直接奪食了……那屆時萬一出了禍事,官家只有三千兵在鳳凰山,誰敢擔萬一之責呢?”
最后這話,明顯是提醒許景衡,你只是個退休返聘的,我才是正經的東南使相。
對此,許相公猶豫了一下,沒有正面回應呂頤浩,而是直接拱手朝趙官家言語:
“官家,自古以來豪右容易生禍是對的,當今之世不能忘兵戈也是對的,但兩浙與江東(江南東路)這個地方,素來富庶,且讀書人居多,再加上城多而鄉少,官家、呂相公又直接在此監管,堪稱多服王化……這封奏疏便是證據……那若說在兩浙檢地便要造反,臣大約是覺得有些過慮了。”
“許相公的意思是……”趙玖當然看出來這兩位相公從來相互看不順眼,卻是搶在呂頤浩反駁之前插嘴言道。“可以讓北面兵馬做好準備,但須稍緩?或者離遠點,如在揚州或者淮甸屯駐,暫不渡江?”
“臣正是此意。”許景衡懇切拱手。“官家,此事若能不動兵戈不出亂而為之,對江南民心也是一種撫慰,更能使中樞權威在江南稍滋,否則便是拿兵戈壓了下去,怕也是會如方臘之亂一般,讓東南對國家起了隔閡……方臘之亂,西軍平叛,為禍甚于方臘,以至于東南士民聞官軍而色變,后來李綱李相公引發東南軍亂,久久不能平,更讓東南添了幾分對軍務的抵觸之心……故此,如非不得以,臣以為不必加大軍至兩浙。”
趙玖一言不發,直接看向了呂頤浩,顯然是多少被許景衡說服,但依然要尊重呂頤浩的姿態。
且說,方寸之間,兩位相公便已經切磋過去了。
呂頤浩想強調自己是正經相公,對方卻是個返聘的,卻不料許相公正因為自己是個返聘的,反而根本懶得理會呂相公,卻是讓呂頤浩想不留隔夜仇也不知道怎么整,已經渾然落入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