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似乎知道自己得不到回應,雙眉不禁挑了挑,目光瞥向身旁的倆人,見蕭敬、牟斌垂著頭,俱是戰兢的樣子。
他忍不住感慨起來。
“所以,要破賊容易,可要破人心中之賊,卻是難啊。誠如殺人誅心,殺人何其易也,不過是匹夫一怒,血濺五步而已。可要誅心,使人心悅誠服,卿等……都不如方繼藩。”
弘治皇帝一面感嘆一面失望的搖頭。
蕭敬心里酸溜溜的,只是,卻半句話都不敢說,因為在這件事情上,自己卻是不如方繼藩。
牟斌心口像是堵了一口氣一樣,卻也只好無奈苦笑。
身后,那學堂里,方繼藩似乎已經講完了最后的課,接著聽到他的咆哮:“鼓掌啊……”
時間似乎凝固了一會兒。
終于,似乎是方繼藩率先拍了手,于是,熱烈的掌聲傳出來。
熱烈的掌聲格外響,縈繞在人耳際。
“……”
弘治皇帝背著手,駐足在這并沒有鋪就磚石,雨后有些泥濘的學堂門前,他的靴子已有了斑斑的泥點,不過他并不在乎。
直到許多人三三兩兩出來,最先出來的是朱厚照,他的手掌都拍紅了,老方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因此他是非常用力的鼓掌。
他顯得很興奮,興奮之處不在于自己從這一堂課里學到了什么,而是……他驚奇的發現,從前和方繼藩的‘胡鬧’,誰料收獲到的,竟還有亂黨的感激。
一位丐幫舵主呼喚自己為恩公,想一想都可以吹噓一輩子啊。
這可比砍了一個敵人的腦袋,更有意思的多。
可他一出來,見到了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背手而立,整個人在陽光下顯得圣神而有威嚴,朱厚照立即便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嘴角微微一動,嚅囁著不敢靠近。
近來父皇的脾氣有些暴虐,他不愿招惹。
明明自己什么都沒做,父皇還是會針對自己,因此他還是不要去觸霉頭了。
接著,方繼藩已出來了,他的身后,是弘法真人李朝文。
李朝文生怕錯過了和方繼藩獨處的機會,小心翼翼,亦步亦趨跟著方繼藩的步伐,并低聲稱贊道:“師叔,說的真好。”
徐經和唐寅肩并肩在背后,已經聽到了李朝文的話,他們不由厭惡的看了一眼李朝文,啐了一口:“呸,這個臭不要臉的馬屁精。”
歐陽志三人,照例還是老實巴交的樣子,他們反應往往比人慢半拍,恩師的話,他們現在才開始消化。
王守仁落在了最后,他看著方繼藩背影的雙目之中,滿是迷茫,此刻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已要炸了。
他似乎已經捕捉到了一點什么,可這稍閃即逝的靈光,卻又忽遠忽近,他出門時,腳絆到了門檻,打了個趔趄,可他似乎又不在乎,只撲一撲身上的灰塵,繼續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越走越遠,竟是恍恍惚惚的,朝著遠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