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如蝗蟲一般的學童又急急縱縱的返回來,抬了他便走。
世界……清凈了。
讀書人漸多,有三十多個,都在議論著昨日辯論和王守仁所講的內容,喜歡王守仁的,稱王守仁為王夫子,不喜歡的,則用那個‘他’來稱呼。
等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有人道:“王夫子到了。”
于是,讀書人們蜂擁著去柜臺會賬,而學堂的梆子聲響起,學童們紛紛入學,明倫堂里,學童跪坐在前頭,一群讀書人,則坐在角落。
王守仁顯得有些疲倦,他在翰林院國史館,作為庶吉士,也不敢參與編寫實錄,主要的工作只是對起居注進行整理罷了。
他剛剛落座,方繼藩不經意的也出現在角落里。
王守仁一看到方繼藩,忙是打起精神,起身,朝方繼藩作揖:“學生……拜見恩師。”
眾讀書人一聽恩師二字,嚇的臉都綠了,剛才進來的時候,沒想過這個少年郎就是方繼藩哪,還以為是尋常的讀書人,方才,還攀談了幾句呢,于是乎,離方繼藩近的人,不免挪遠了一些位置,種種市面上的傳聞,令他們對方繼藩既有好奇,可又有幾分懼怕。
卻也有幾個讀書人,居然也遠遠的朝方繼藩作揖行禮,恭敬的說道:“拜見師公……”
方繼藩沒答應,這些家伙……料來是王守仁的粉絲,開始狂熱的受王守仁的教誨,自覺地自己屬于王守仁的門徒,既然如此,那么……方繼藩自然也就成了他們的師公了。
這似乎很合理的樣子。
王守仁才重新落座,還未坐定,便有一個讀書人先冷笑道:“圣人崇禮,因而朱夫子曰,存天理而滅人欲,此謂之禮也。人與禽獸之別,就在于禮,因而消除人的**,方可達到克己,克己方能復禮,而王先生卻倡導人情,豈不是與圣人之言相悖?”
這種砸場子的,每天都有。
王守仁早就習慣了。
他微微抬眸看向那發難的讀書人,整個人并沒有過多的情緒,而是面無表情,只輕描淡寫道。
“圣人緣人情以制禮。禮非從天降也,非從地出也,人情而已矣。若無人情,何來的禮?三皇五帝,未知有滅人欲之念,難道他們也是禽獸嗎?”
“胡說八道,三皇五帝之時……”
又開始了。
方繼藩最佩服的就是這些讀書人,辯論起來,能從孔子說到三皇五帝,三皇五帝能說到蓬萊仙島,似乎能沒玩沒了的說一輩子。
此后的辯論,越來越激烈,王守仁輕描淡寫,總是能出奇制勝,砸場子的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
只是這一句句辯詞,已經開始越來越如利劍,鋒芒畢露,聽的方繼藩心里汗顏,他忍不住低聲喃喃自語:“有一天我方繼藩若是被皇帝砍了腦袋,十之**,就是為了你王守仁。”
身后,有人一拍方繼藩的肩,他還沒回過頭去看誰,耳邊便響起熟悉的聲音。
“方繼藩,本宮若為天子,絕不砍你腦袋,咱們是兄弟……”
方繼藩愕然回眸,卻見朱厚照,頭戴著不倫不類的綸巾,身穿著一件儒衫,在自己身后,也不知是什么時候進來的。